敗經/卷三 安敗
卷三 安敗
天道求缺 不可求全
兄嘗觀《易》之道,察盈虛消息之理,而知人不可無缺陷也。日中則昃,月盈則虧,天有孤虛,地阙東南,未有常全而不缺者。“剝”也者,複之幾也,君子以爲可喜也。“夬”也者,“姤”之漸也,君子
以爲可危也。是故既吉矣,則由吝以趨于兇,既兇矣,則由悔以趨于吉。君子但知有悔耳。悔者,所以守缺而不敢求全也。小人則時時求全,全者既得,而吝與兇随之矣。衆人常缺,而一人常全,天道屈伸之故,豈若是不公乎?
君子之道 泊然無求
君子之道,不汲汲于名望,要在案牍律例之中,誠能三折肱而九折臂,則閱時稍久,亦終爲僚友所推,上官所許。弟有一言,奉吾兄于數年之内行之者,其曰“耐”乎。不爲大府所器重,則耐冷爲要;薪米或時迫窘,則耐苦爲要;聽鼓不勝其煩,酬應不勝其擾,則耐勞爲要;與我輩者,或以聲氣得利,在我後者,或以幹請爲榮,則耐閑爲要。安分竭力,泊然如一無所求者,不過二年,則必爲上官僚友所欽屬矣。
勢不多使 自然悠久
諄諄慎守者但有二語:曰“有福不可享盡,有勢不可使盡”而已。福不多享,故總以儉字爲主,少用仆婢,少花銀錢;自然惜福矣;勢不多使,則少管閑事,少斷是非,無感者亦無怕者,自然悠久矣。
成時宜逝 衰時即來
管子云:鬥斛滿則人概之,人滿則天概之。餘謂天之概無形,仍假手于人以概之。霍氏盈滿,魏相概之,宣帝概之;諸葛恪盈滿,孫峻概之,吳主概之。待他人之來概而後悔之,則已晚矣。吾家方豐盈之際,不待天之來概,人之來概,吾與諸弟當設法先自概之。
至阿兄忝竊高位,又竊虛名,時時颠墜之感;[譯文];管子說:盛米的鬥裝的太滿了人要把它抹平,一個人過;花未全開月未全圓;[原文];弟之志事,頗近春夏發舒之氣,餘之志事,頗近秋冬收;戈什哈王廷貴自京中回,言京城及沿途道閣下威名甚好;唯新軍初立,頻奏奇捷,仍望慎之又慎,終始以分兵爲;[譯文];弟弟你立志做什麽事,頗近似于春夏生發舒長的氣象,;剛聽戈什哈王廷貴從京城
至阿兄忝竊高位,又竊虛名,時時颠墜之感。吾通閱古今人物,似此名位權勢,能保全善終者極少。深恐吾全盛之時,不克庇蔭弟等,吾颠墜之時,或緻連累弟等,惟于無事時,常以危言苦語,互相勸誡,庶幾免于大戾。
花未全開 月未全圓
弟之志事,頗近春夏發舒之氣,餘之志事,頗近秋冬收薔之氣。弟意以發舒而生機乃旺,餘意以收薔而生機乃厚。平日最好昔人“花未全開月未圓”七字,以爲惜福之道,保泰之法莫精于此。星岡公昔年待人,無論貴賤老少,純是一團和氣,獨對子孫諸侄則嚴肅異常,遇佳令時節,尤爲凜不可犯。蓋亦具一種收薔之氣,不使家中歡樂過節,流于放肆也。餘于弟營保舉銀錢軍械等事,每每稍示節制,亦猶本“花未全開月未圓”之義。至危迫之際,則救焚拯溺,不複稍有所吝矣。
戈什哈王廷貴自京中回,言京城及沿途道閣下威名甚好,至爲欣慰。唯望閣下常守“花未全開,月未圓滿”之戒,不稍涉驕矜之氣, 則名位日隆矣。
唯新軍初立,頻奏奇捷,仍望慎之又慎,終始以分兵爲戒,以持盈爲懷,是所至懇。
功成之時 隐退爲上
星岡公教人常言:“曉得下塘,須曉得上岸。”又無:“怕臨老打掃腳棍。”兄衰年多病,位高名重,深慮打掃腳棍。自金陵告克後,常思退體藏拙。
即弟備嘗艱苦,亦須知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,勞績在臣,福祚在國之義。刻刻存一有天下而不與之意,存一盛名難副成功難居之意。蘊蓄于方寸者既深,自有一段謙光見于面而盎于背。
霞仙系告病引退之員,忽奉嚴旨革職。云仙并無降調之案,忽以兩淮運使降補。二公皆不能無郁郁。大約凡作大官,處安榮之境;即時時有可危可辱之道,古人所謂富貴常蹈危機也。紀澤臘月信言宜堅辭江督,餘亦思之爛熟。平世辭榮避讓,即爲安世良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