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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晓光会选举副会长 江阴县创设女学堂

  话说老妈子走进外书房,将秋鸿吃生烟的事,说了一遍,三少爷一声冷笑道:“既然逼出人命来了,我们又不是医生,不会寻什么单方。”大少爷道:“我们进去看看情形,到底怎么样?三少爷遂不做声,跟着大少爷进来。见姨太太房中有好些人七张八嘴的,听也听不清楚。姨太太见二位少爷来了,忙问他们有什么方子没有?三少爷不响,大少爷拿了两部医书来查方子,因为不晓得解救乌烟毒是在医书哪一门,平时又不曾看过医书,如今慌忙之中,再寻不着救烟毒的方子。姨太太着急道:“你们枉然读了书,怎么连这个方子也不会寻?”三少爷接口道:“我们本是无用的人,谁叫你叫我们这种无用人来?”说罢,拉着大少爷往外就走。姨太太讨了一个没趣,又气又恨,有一个老妈子来道:“我听人说吃了生烟的人,不能叫他睡,要人扶着他走,走的累了,那烟自会吐出来。”姨太太依言而行,叫了几个老妈子,轮换着扶了秋鸿来去的走路,谁知越走越不像样了。后来还亏了一个二爷来说,孟府有救烟毒的灵药,这才去讨药。碰着迪民这样仁爱,亲自来施救,活了秋鸿一命。

  再说迪民听了那使女说了江家的这篇历史,心中想着那个丫头的性命,终究不牢固。现在虽说救活了,然而姨太太再依旧虐待,那丫头还不是仍旧要死吗?想了一回,走到陶夫人那边,将这段情节对陶夫人说了,请陶夫人遇见江家姨太太时,劝劝他,不要虐待。最好劝他将那丫头择个人家打发了。陶夫人道:“你自家遇着他时,劝他不好吗?”迪民道:“我就要回徐家汇去了。”陶夫人道:“你去我也不管,但过年的时候,你一定要回来过年。我多病多痛的,每逢过年过节,总喜欢你们兄弟姊妹在跟前。你大姊二姊三姊出阁了,是不能回家过年,那是没法的。你是自由人,往来都随你的意,过年节时,一准回到家中。你知道你去年过年没有回来,我心中很不舒服。”迪民道:“今年过年的时候,一定回到家中。”陶夫人道:“你几时动身?”迪民道:“我打算下星期动身。”陶夫人道:“我的表坏了,你替我带到上海修理。”迪民答应了。

  光阴易过,倏忽到了下星期了。迪民别了陶夫人,辞了哥嫂,带了使女、男仆,回到上海总事务所。诸会员都来见了会长,迪民一一接见了,问了些会中近日情形。下午坐马车到了伯容那边,请了安,谈了一回家中的事,又谈智民那一节事。伯容又问会中近日情形,迪民说:“会中别样也没有什么变动,只是田蓉生本来是书记,如今我已选举他为副会长了。”又将田蓉生如何托人侦探木本时这一节事,说了一遍,伯容也称赞田蓉生。迪民道:“我拟改日开举副会长的正式大会,届时请伯父到会演说一番,鼓励鼓励。”伯容道:“可以的,那日我一定到。不过我向来嘴笨,只怕演说的不好。”迪民道:“伯父怎么说起客气话来?”伯容道:“你开会那日,来宾中有官场中人没有?”迪民道:“没打算请官场,来宾多半是学界中人,也有些认识的朋友。我们是个民会,我不喜欢官场那些阔老来。”伯容道:“你无势利心自然是很好。但我们这个会,虽然是我们自家的经费,不干官场的事,但保护总要他们保护的。过于冷落他们了,恐怕将来有事,呼应不灵,也觉不方便。前日上海道请我吃饭,提起晓光会来,他极口称赞,他问我几时会中有什么演说,他想来看看,并向我要了几张会中的章程,他说改日要到会中来看看,还要见见你。我想你开会那日,送两张入场券去,随他来不来。我们这会,立旨本甚和平,来者不拒,去者不追,你说错不错?”迪民道:“伯父说的不错。”伯容道:“在哪里开会?”迪民道:“我还没有打定主意在哪儿开会,要回去同会员商量商量,再定地方,到那时再禀知伯父罢。”伯容的夫人章夫人道:“你们爷儿俩只顾说话,饭已摆了半日了,还不吃饭去?”迪民遂立起来,跟着伯容夫妇进了餐房。

  伯容生平好洁,最赏识是西式吃饭的样子,每人一份,最为洁净。故伯容吃饭,仿照西式,每人一份。菜则仍是中国菜,刀叉之外,仍放筷一双,预备有不便刀叉之处,仍旧好用筷。这是伯容新近创的新法,中西参用。又另外收拾了一间空室,作为餐房,内中陈设,以及餐桌餐凳,都是同西式一样的。吃饭间,迪民很赏识这个样子,说回到会中,想仿照这样办法。章夫人问迪民道:“你在此间,可多耽搁两日么?”迪民道:“我想明天就到徐家汇去。因为高剑尘来了好几日了,我要去看看他,并且同他商量开会的事,怕要耽搁几日,再到伯母这里来。若是开会之后,我就在伯母这里住下,十日八日也不要紧。”章夫人道:“高剑尘几时来的?我怎么不知道?你回去缓日同他一同来住两日。”迪民道:“晓得了。开会那日,伯母去不去?”章夫人道:“再看罢。高兴就去看看。”饭后,各人吃了咖啡,闲谈了一回,各人安寝,不提。

  次日一早,迪民起来,吃了早点,别了伯父伯母,上车来到徐家汇。走入房中,田蓉生见了迪民,觉得别了没有几日,而一种亲爱之情,溢乎言表。叙了几句契阔,田蓉生道:“高剑尘来了,现住在从前木本时住的那进房子,他的老妈子同使女,住在楼下。两个世兄,在他套间里。”迪民道:“我去看看他。”田蓉生道:“你要去,我同你一同去。”于是二人同走进剑尘房中。剑尘也立起身来,请迪民坐下。剑尘叫两个儿子来见过迪民,然后问迪民几时回来的,迪民道:“我昨天到上海。在家伯那里过了一夜,今早才到会的。听说妹妹来了好几日了,我没有在会恭候,怠慢的很。”剑尘道:“姊姊还同我客气吗?”迪民道:“你来的正好。我要同你商量开会选举副会长的事。”田蓉生忙道:“会长叫我做副会长,我不会做。放着有这么个有才学的贤才不举,凭空点着我做什么?”迪民道:“放着谁?”蓉生指着剑尘道:“这不是有才学的吗?”剑尘笑道:“你总算会抬身价。如果你是个男子,在官场中一定可以做到督抚的。”蓉生诧异道:“这话怎么讲?我原是想辞,并不是高抬身价,不肯就。”剑尘道:“正为你辞,才说你高抬身价。”蓉生道:“怎么又拉到做督抚上头去?我是男子,怎么抬身价,就会做督抚呢?”剑尘道:“你不见如今的名士么?这个督抚保奏,那个军机密保,那名土只是一味的辞谢,不是说有老亲在堂,不能远离;就是说身弱多病,不堪重任。督抚军机见名士不肯答应出山,以为大才小用,所以不肯屈就,越发想他出来,好像他一出来,举中国难办的事,都会变为好办的了。譬如国库本是穷的,好像他一出来,就变富了。国本是弱的,好像他一出来,就变强了。种种政策,好像非他不可,非他不行。故不惜三番五次的征召他,不吝美差要缺赏赐他,所谓名士者,既得了美差要缺,先之固辞不受者,今则受矣。先头说是亲老不能远离,今则亲不老而能远离了;先头说是体弱多病,不堪重任,今则体强无病,而堪重任了。他从前说的那些亲老体弱的话,无非都是自抬身价的好资料。若是一征召就去,那些督抚军机大人们,就看轻了他,还肯拿美差要缺给他吗?”

  蓉生道:“我何至于此?你不要挖苦我了。”剑尘道:“你要怕我挖苦,就不要多管,随我们怎么商量。”迪民道:“我问你,这个会到底开在上海总事务所好,还是开在这里好。”剑尘道:“若说来宾便当,自然是总事务所好。若说本会各学堂的女学生同教习便当,自然是这里开会好。依我说,本会选举副会长,是重大可庆的事,自以在总事务所开会为正办。那日不如放假一天,以志盛举,大家同乐一天。他们放假,本要到上海去游玩的,就可一当两便,来宾也便当,学生教员也便当。”迪民点头称善。迪民对田蓉生道:“副会长,你也不能偷懒,烦你去替我写张传单。”田蓉生道:“可以的。”迪民又叫使女请庶务员并帐房先生来。不多一刻都来了,迪民让了坐,迪民道:“开会的日子,我拟定在下星期一,会场定在总事务所。宋先生可打电话通知总事务所的帐房并庶务员,叫他们预备预备。我又想这日晚饭,留本会各学生教员在本会吃餐晚饭。我想照西式的办法,每人一份。菜仍照旧是中国菜,只是没有这些刀叉,你可派人到上海去买一千份来。每人除刀叉之外,仍放一双筷,预备有用不来刀叉的,仍旧好用筷。”宋先生道:“知道了。会长还有什么事没有?”迪民道:“没有了。”宋先生起身辞了回去。庄镜鸾道:“叫我有什么事?”迪民道:“别的也没有什么事,不过那吃饭的桌凳,你要去叫人安排好。饭厅叫他们收拾干净,还有些零碎事,你见机行事罢。”庄镜鸾也立起来告辞,将要出去,碰着田蓉生自外面进来,口中说道:“庄嫂嫂,你且慢走。这张传单,等会长过了目,好拿去印。”迪民接来一看道:“是的。”随手遵给镜鸾,叫他印好,分一半交与总事务所庶务员,叫他们发去。庄镜鸾刚出去,又有两个书记来了,各人手中抱了一包书札。两个书记,一个姓唐,名文美;一个姓袁,名慧书。一人将所抱的书札,呈与迪民道:“这是各处来的书札及会员的报告。有些通常来往信,已经答复了,还有几封信,要会长看了后,怎样回复法,会长说了办法,我们好作复。”迪民道:“我此刻要到女学堂去,实在没有工夫。如果不大要紧,午后我看了再答复罢。”二人道:“没有大要紧的事,迟一二日答复不为迟。”迪民道:“好极了。”文美道:“会长可不必亲自到女学堂去,有什么事,叫人去请总教习来商量就是了。”迪民道:“我离开这里有好几日了,学堂中的情形,我本要去看看。”田蓉生道:“要吃饭了,吃了再去不迟。”迪民道:“我就在女学堂吃饭,带着考察考察他们的饭菜何如,厨子有弊无弊也好。”迪民对剑尘道:“你肯去看看么?”剑尘道:“没有什么不可,就同去看看何妨?”迪民对田蓉生道:“你也同去罢。”田蓉生道:“我不去。”又对剑尘道:“你去,我替你照管世兄。”剑尘道:“好的很,你肯替我照管,我放心了。”迪民道:“剑尘样样都英爽的很,只是爱惜儿女的心,太重了,未免有点英雄气短,儿女情长了。”剑尘道:“这话我又不以为然了。儿女是五伦之一,爱情乃本乎天性,随他什么大英雄,总不能说没有天性,没有五伦,若是不爱儿女,哪里还能爱人吗?要是不爱儿女,而能爱他人,也不过是矫情造作,不是出于本心。”

  迪民道:“我不过随便说一句,倒招出你这篇议论来。”于是二人同往光明女学来。光明女学虽另外有大门,却别有便门,同总会相通。迪民同剑尘出了院门,偏东来到总会的大体操场,体操场的西南,墙旁边有一道回廊,回廊外,种的都是梧桐垂杨之类。油民等沿着回廊走过去,有一八角门,从门中走进,就是光明女学的大体操场。比起总会的大体操场来,要小五分之四。这个操场,是女学堂寻常体操用的,总会的大体操场,是会员习练放枪,及每月各女学堂学生合操的时候用的。迪民等到了光明女学的操场,这操场也有一道回廊,依着回廊走了去,走进一门,是四间平厅,乃是学生们操后的休息厅。休息厅背后,也是照样的五间厅,是饭厅。饭厅过去,有一个院子,过了院子,有许多洋房,乃是女学生的自修室。过了这所洋房,又有一所大洋房,乃是讲堂。这所洋房,一共有四层,第一层及第二层,均是讲堂,每层有七个讲堂,第三层是教习住的,第四层是藏书之所。大洋房的东西两傍,各有一所三间洋式的楼房。东边是教习会客之所,及来宾的客座,西边是女学生会亲友之所。东边楼上是庶务员的住房,西边楼上是伺候女学生们的女仆所住,这们一所大房子,却静悄悄一无声响。迪民知道学生们尚未下班。学堂中的下人们,见迪民来,都垂手侍立一旁。迪民让剑尘在前,一同走进讲堂,各学生正在那里上历史班,见迪民等进来,虽不能说话,然皆起立致敬。监察员过来,请迪民、剑尘坐下,迪民等坐下,看他们讲解。坐了几分钟,又到别个讲堂去,各讲堂挨次看了一遍,然后到总教习房中来,总教习接进房中坐下。总教习姓曾,名器成。当下道:“会长几时回来的?我失迎了。”迪民道:“今早到会的。近来学生们还肯用功否?快放年假了。”曾器成道:“学生们很肯用功。”迪民道:“我们举副会长的日子,定在下星期一。届时曾先生率领各学堂的教习、学生,同去听演说。那日我打算放假一天,你看怎么样?”曾器成道:“本来到总事务所去听演说,观会礼,往返也要一日,真不如索性放假的爽快。”迪民道:“那日的晚饭,曾先生传知各学生同教习,在总会吃晚饭。”曾器成道:“容易。”迪民道:“曾先生再替我告知这里的庶务员,同各学堂庶务员,本星期六一同到总会那边去,帮助庄镜鸾照料庶务,怕镜鸾一人来不及。”曾器成道:“停歇我告知他们就是了。”忽听得钟声悠扬,知道是要吃饭了,曾器成道:“会长就在这里用饭罢。”曾器成又叫老妈子:“去通知厨子,叫他添两样菜。”迪民道:“不必,我到饭厅上,去与学生一同吃就是了。”曾器成道:“单是会长,原可不必添菜。现在有剑姊在坐,似乎宜添两样菜来。不然,显着我们学堂中人太不敬客了。”剑尘道:“说哪里话?我们是熟人,还客气什么?”一面说话,三人已走到饭厅。今日学生知道会长在这里吃饭,所以大家都立在那里等候会长来,再一齐入座。三人进了饭厅,迪民同众学生招呼过了,大家入座。

  这学堂剑尘虽来过几次,却没有吃过饭,举目看时,见每桌六人。自己这桌,也是六人,除了自家同迪民、曾器成之外,尚有三人,一为国文教习,一为英文教习,一为算学教习。还有些教习,是同学生们一桌吃的。据曾器成说,他们平时都是同学生一桌吃的,今日为的是迪民来恐怕谈天不便,所以才单分开一桌。桌上六样菜,三荤三素。一样红烧鲫鱼,一样咸肉煮白菜,一样韮菜炒肉丝;一样煎豆腐,一样笋干煮水粉,一样炒油菜,甚为洁净。吃饭时,众人无言,学生们很有规矩,吃菜大家都守规矩,也知谦让,不像如今男学堂的学生们似的,吃菜时赛过强盗一样,谁抢的快,就是谁吃的多。如此也可见不尽是管理得法,一半也是女子的性质,比男子高尚的缘故。饭罢,大家一齐立起来,擦脸的擦脸,漱口的漱口,曾器成让迪民、剑尘到退息室坐下,老妈子泡了茶来。曾器成道:“开会的那日,唱开会歌,叫哪一班学生唱?”迪民道:“我想大学生有些怕羞的,不如令慧幼女学堂的二班生唱歌罢。军乐男会员任之弹琴叫本学堂的长班四年生弹。”曾器成道:“这样也好。”迪民坐了一回,同剑尘仍回本会。一路走着,剑尘道:“你的女学堂,我都去看过了。只是这个徐家汇,是个旷野地方,若有泉匪来抢,虽说没有钱财可抢,然万一抢个把女学生去,以为勒赎之资,那末女学的名誉,还堪设想么?”迪民道:“我造学堂会所时,本就虑到盗火两层,所以我造房子时,每所房子隔出一个大院子来,以备倘有火灾,不致相连累。每所房子的楼梯,也不止一处,预备万一有火,就是烧断一二处楼梯,还有别处楼梯可逃。每间房的房门,也是有几个门,用意同楼梯一样。至于强盗一层,寻常强盗,我料定必不来抢。至于枭匪抢人勒赎,固为可虑之事,然我日夜均有人轮流侦探,倘有枭匪来,未到会所,我们就可先知道了。务先戒严,各学堂都有便门通总会,一闻警报,可顷刻之间,齐集总会。除各学堂叫人把守之外,本总会四围围墙,坚高无比。我们会中各会员及强壮的学生,其会放枪的,不下二三百人。若来二千枭匪,我们凭高临下,枭匪是乌合之众,虽有枪械,并放不准。只要我们一排枪出去,包管他们死倒几十个。就算枭匪愤勇,不怕死的来攻,也不是一日两日攻的进的。况且我们还可以打电话去通知本总事务所,叫他们在上海请兵来。”剑尘道:“枭匪不会将德律风弄断了吗?”迪民道:“断了德律风也不要紧,这里左近的乡下人,见我们同枭匪接仗,没有不到上海去送信的。”

  二人回到总会,分头各办各的事。到了星期一的前一日,是日是星期,各学生家住在上海的,都是在家过夜,免得明天再走一趟。没有家的,就同教习住在总事务所。迪民、剑尘、田蓉生也于星期日到上海,蓉生住在总事务所,迪民邀剑尘同往伯容这里来。迪民见了伯容,说明次日开会,并请伯容一同到总会去吃晚饭。伯容夫妇很高兴,夫妇明天散会后,都答应了。次日一早,迪民等匆匆吃了早饭,上车来到总事务所,只见大门口,有几个巡捕立着,门上均排着鲜花扎的花球。到了会场,越发装饰的华丽,来宾分东西两傍,男东女西。楼上是本会各学堂的女学生同教员。到了正午时候,来宾陆续的来了,什么上海道,上海县,也都到了,方才摇铃开会。奏军乐,学生唱开会歌,迪民登台演说立副会长的宗旨,说是自己一人照顾不到,必须立副会长为助,方不误事,却瞒起木本时那一节事。演说毕,书记读颂词,颜孝贞替田蓉生读答词。读毕,会长致敬副会长,副会长亦致敬会长;诸会员致敬副会长,副会长答敬诸会员;本会各教员、女学生致敬副会长,副会长亦答敬诸教习及女学生。末了来宾贺本会得人才,行一鞠躬礼,本会会长、副会长、会员、教习、学生谢来宾盛意,亦行一鞠躬礼。礼毕,迪民复又演说田蓉生如何热心公益,堪胜重任的话,田蓉生演说些谦逊的话,伯容演说女界黑暗,必须大家同心补救,共入光明。伯容说毕,高剑尘演说的是女子与国家关系极大,女子文明,国即可以强盛,因为女子为教育根本这些话。后来又是上海道演说,上海县演说,来宾中演说的人也很不少。说也说不了这许多,一直闹到午后两点钟,才摇铃散会。诸接待员请来宾用了点心,方各散去。迪民命快整理午饭,吃了好回徐家汇。四点半钟,大家到了徐家汇,会中已是电灯辉煌,鲜花掩映,大餐厅上尤其华美。迪民请伯父伯母到精室坐下,歇息一回,剑尘同二子并田蓉生是一车来的,就一同到另外一间房中坐下。

  过了一回,钟声大动,大家相将走到大餐厅。迪民让田蓉生、高剑尘、曾器成,两个英文教习、一个国文教习,坐了首桌,伯容、章夫人、剑尘的两个儿子、书记唐文美,同自己坐了第二桌,余下的人,依次坐下。迪民交代监察员道:“你们留心学生们吃酒,不许太吃多了。今日虽说是极欢乐的事,然酒能乱性,倘学生们多饮了酒,闹起事来,岂不是美中不足吗?你们千万告诉他们,说是我说的,吃酒要留心点,不要吃醉了。”监察员答应着,去告知了众学生,所以这场酒饭,大家都是斯斯文文的,说说笑笑,并没一个闹酒使性的。宴毕,迪民命诸学生随便游戏,故各学生也有弹琴唱歌的,也有在电灯下抛球的,也有做体操的,直至钟鸣十下,方各散回,这一日也算极尽其欢了。再说剑尘回到江阴家中,一见飞白,就问:“秀官病的怎么样?”飞白道:“好了。前日稍微发点热,昨日就好了。”奶妈抱了秀官来见剑尘,剑尘抱过来细看了一回,并未黄瘦,方才放心。英官、逸官先见了飞白,又出去见了先生,回来搬出许多顽物,摆在桌子上,叫飞白看哪一样顶好,另外又拿了几个泥人同小风琴,给秀官顽。飞白道:“你们出去了这几日,家中很冷清,你们一进门,就热闹了。”夫妻谈论了一回,吃过饭。到了次日午后,有二爷拿了一张白纸小片子来回道:“白小姐请少奶奶去商量事。”剑尘接来一看,片子正中写的是“白慧琴”。傍边写的是“伯瑶江阴人”。反面有几个洋字,又有一行铅笔写的小字,是“学堂有要事,望剑姊速来为盼”。剑尘看了,对那下人道:“我知道了,你去对来人说就来了。”

  看官知道白慧琴是个什么人?学堂出了什么事,要请高剑尘去商量?让在下先追叙一番。原来江阴县这个地方,近来虽说开通点,然而也不是什么大文明地方。城中男学堂虽有多处,女学堂却没有一所。城中新近来了一个女志士,姓白,名慧琴,字伯瑶。他本是江阴县人,因父亲在外宦游多年,他是在外间生长的,新近他父亲没了,才同母亲扶柩回家,他只有一个兄弟。慧琴自幼曾出洋读书,胸中满灌热血,立意想扶助女界,及到家见江阴还没有女学堂,心中很想立个女学堂,开通开通风气。无奈他父亲虽宦游数十年,宦囊却甚羞涩,余下几个钱,只够他们母子姊弟日用的,若要开什么女学堂,是没有这个魄力的。慧琴在家住了两年,结识几个朋友。其中为慧琴最佩服的,就是高剑尘。慧琴想办学堂,经费是没有着落,心想:创办一个女学堂,各教员皆尽义务。自家的房屋本甚多,收拾出一进来,作为女学堂,如此则可不用经费,也可办成女学堂。然自己认识的人很少,遂同他兄弟商量,他兄弟认识的有一个朋友,于本地情形最熟。本地的女士,哪一个识字,哪一个不识字,他都知道。这人姓张,名新,字中立,是个浮薄少年,假冒维新的人。慧琴的兄弟名志远,字季宽。季宽年幼,见张新满口的维新,遂误认他为同志,所以同他很要好。当下张新听见慧琴要立一个义务女学堂,访觅义务教员,一口应承,说:“有,有,包在我身上。”

  欲知后事若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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