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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谈哲学证明无鬼物 听演说激动爱人心

  却说华涧泉见毛氏等迷信大仙,至于极地,想要劝他们不要相信,又转念他们这班人自有生以来,从没有听见人说过不信鬼神的话,成日里总是靠菩萨过日子,迷信已深,岂是一日半日可以劝化得明白的?至少也要三月五月,细细的解说,朝夕的陶融,或者可以醒悟过来。然我辈在此地,亦不过一二日耽阁,这便怎么好呢?忽又想,我也太愚了,我尽我职分,听与不听,只好随他们各人的智愚了。心中定了主意,便对毛二嫂等道:“大仙是你们自小信惯的,我也不叫你们不信,不过你们这么怕大仙,我看殊可不必怕他。你说到底怕他哪一宗儿?”村上大娘道:“多着呢。怎么不怕?”适值羊氏从外面进来,听说“多着呢”一句,又隐隐约约的听见说什么不怕,遂接口问道:“什么东西多着呢?”毛二嫂道:“华小姐叫我们不要怕大仙。”羊氏道:“原来华小姐劝我们别信大仙么?华小姐,你不知道我们大仙多么灵。不是顽儿的,他老人家只剩了不会说话,要说别的事,他老人家哪一件不先知道?”孟亚卿道:“你说大仙既然这么灵,就该会说话。今既不会说话,可知是没有大仙了。”村上大娘道:“怎么没有大仙,大仙怎么不会说话?不过大仙不肯说话罢了。”羊氏道:“也不是哩。可惜小姐们不能在这里住长,如果住长了,那才知道大仙的灵处呢。”孟亚卿道:“我们就是住一百年,也不知道大仙的灵处。”华涧泉道:“你们相信菩萨,也不算奇怪,你们相信这个大仙,我却有点好笑。”机相道:“怎么好笑?”华涧泉道:“大仙是个老鼠,这老鼠谁家经有,谁人拿他当菩萨?只有人家养猫捉老鼠,拿老鼠架打老鼠。要是广东人,捉了老鼠还要烧烧吃,湖南人捉了老鼠,剥了皮,用糟糟起来,那才好吃呢。哪有像你们这里,拿老鼠当大仙供养着,真要叫人笑煞了。”羊氏道:“小姐说的是老鼠,我们这里供的是老鼠成了仙了,哪得不供养?”孟亚卿道:“老鼠怎么会成仙?都是你们不读书,不明理,所以有这些迷信。”村上大娘道:“小姐说我们不识字,不明理吗?我们字是真不认的,理却有些明白。我们乡下人虽说粗蛮,理是讲的,自古道:‘万事脱不过一个理。’就是我们供的大仙,也是很讲理的。我们乡下人,怎么好不讲理?”亚卿道:“我说的不是说你们不讲道理,乃是说你们不懂得物理。”村上大娘愈不服道:“屋里屋外,怎么不懂得?我们现在坐的就是屋里。”华涧泉道:“算了罢,不要闹了,还是听我说罢。”

  村上大娘笑道:“我也不是闹,我为孟小姐呕我顽,说我不懂得屋里,我气不服,便要说给他听听。”华涧泉道:“你们说老鼠成了仙,就不同凡鼠。我且问你,谁见老鼠成仙来?有这人没有?”村上大娘道:“怎么没有,你老人家哪里知道这许多。这大仙也不单是我们一村人相信,那信大仙的人多着呢。你老还不知道,大仙不寡是一位,他有盟兄弟五人,各人都是万岁爷封过的,你老不曾看见么?你看他,穿的是朝衣补子藏的是红顶花翎。”孟亚卿道:“大仙的盟兄弟,又是些什么东西?”羊氏道:“五大仙的名字叫做胡、黄、白、柳、灰。那四位大仙不大肯到这里来,只有我们供的这个灰大仙,是常住在这里的。”华涧泉道:“灰大仙是个老鼠,那胡大仙不用说是狐狸了,黄大仙一定是黄鼠狼,只是那白大仙、柳大仙是什么呢?”又道:“我晓得了。柳大仙想是条蛇。”村上大娘道:“不错。是长虫,白大仙是刺蝟变的。他们弟兄五个,胡大仙顶大,他的官也要大些,他现在在京里当差,我们这些小地方,他没工夫来管,才叫他的把兄弟来管呢。”亚卿听见说大仙能当差,甚是诧异,连忙问道:“大仙当差怎么当法?”村上大娘哈哈的笑道:“我说小姐虽然这般能干,终究有不晓得的事。胡大仙也有五个亲兄弟,人家称呼他们叫大太爷、二太爷、三太爷、四太爷、五太爷。大太爷在京里替万岁爷把守城门,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进城。二太爷在保定府,三太爷在天津。听说那年洋鬼子打天津城,三太爷一个咒语,将洋鬼子吹出三里多路。后来洋鬼子进城,不敢杀人,也是怕三太爷吹他们的意思。”华涧泉道:“还有四太爷、五太爷呢?”村上大娘道:“有的。也是做官。”说着又沉吟道:“在甚地方做官呢?我头里好像记得在着什么地方。”说着,又高声道:“不管什么地方,总归也是做官。”华涧泉道:“做官不做官,我也不来问你。我且问你谁人看见狐狸老鼠成仙?”毛二嫂道:“怎么没有人见狐狸老鼠成仙,是要拜月亮的。一夜一夜的拜去,不知道拜几年,总要拜到月亮爷答应他变人,他就不拜了。我的儿子,今年夏天夜里到地里去出恭,还看见一个狐狸,在高粱地里,把两只前爪拱起来,向着月亮爷拜呢。我儿子吓得恭也没有出,就跑回家来了。怎么说没有人看见呢?”华涧泉道:“你说狐狸老鼠求月亮爷,许他变人,我如今就依着你的话来问你。狐狸老鼠为的是不能做人,才去求月亮许他变人,你们既然做了人,反去求狐狸老鼠的保佑,世上哪有此理呢?”毛二嫂道:“不是这么说。狐狸变人,就是仙家了,我们自然要求他的保佑。”涧泉道:“狐狸变人,就是仙家,我们本来就是人,可是仙家的仙家了,又何必叫他来保佑?还是我们去保佑他罢。”毛二嫂道:“狐狸、老鼠是拜过月亮,有道行的,会作法术。说有就有,说无就无,我们不过是个人罢了,没有法术,哪能比得大仙呢?”涧泉道,“你说拜过月亮,就有道行,会作法术,那末你就从今夜起,夜夜去拜月亮,试试看有道行没有,会作法术不会。”毛二嫂道:“月亮爷是不肯教人的。”涧泉道:“世界上的东西,就是人顶贵重。月亮既不能教人用法术,哪有倒能去教狐狸老鼠的理?”毛二嫂此时心中虽不以为然,嘴里却是说不出涧泉的不对来。涧泉又道:“还有一说,你们说大仙这般有法力,有道行,大仙既然有了法力,有了道行,他又何必叫你们供养着他?他吃的穿的,不会自己弄去吗?他如今既要你们供养着他,那就是大仙自己没有本事。他自己尚且养不了自己,还能够保佑你们么?可见得大仙是没有本事的了。再者,大仙既然会变,他为什么不变个人,给你们看看?说句话,给你们听听?既然不能变人,又不会说话,可见得是没有大仙的了,我劝你们快快不要信了。照我说,大仙的龛坐,拆下来烧火,大仙的幔子,拿下来做抹桌布,大仙的泥身,给小孩子当顽意儿,岂不爽快吗?”羊氏道:“华小姐,你们念书人聪明伶俐,说起话来上串的一般,我们乡下人,笨嘴笨舌的,哪里说的你过?不过依我想,神仙鬼怪总是有的,如果没有神仙鬼怪来捉弄人,怎么好好的一个人,无缘无故会死呢?”华涧泉道,“一个人生在世上,不管吃的用的,住的穿的,哪一样不要心思气力来换?五官四体,哪一样不劳动?有了劳动,就有伤损,伤损多了,就要生病,病的重了,就自然要死。以此推去,这死一层,是人不可少,必须有的事,不算什么怪事,哪有什么神鬼捉弄?你说神鬼捉弄人才死,不捉弄人就不死,如果真是这么着,一个人只要拜神求鬼,烧香念佛,就可千年万年的活去,永远不死了,我问你有这事没有?世上本没有妖魔鬼怪,也没有神仙佛道,天就是一团空气,天上有云有雨是真的,不过这云雨也是从地上上去的,并不是生在天上的。天上没有天堂,也没有玉皇大帝,那些话都是人造出来骗人的。地下也没有地狱,地上的活东西,要算人顶聪明,顶有本事,不论什么厉害东西,人都会想法子去弄来。要说是妖魔鬼怪,神仙佛道,那都是没有的事。并且近来有许多人,讲求一种学问,叫做哲理学。这种学问里头说的事情甚多,也曾讲过没有鬼神的凭据。他们讲的这种学问,如果细细的说起来,你们自然不懂的。如今先把浅近的说一两样给你们听听,也就可以晓得鬼怪是假的了。大盖天下越是胆小虚心的人,越怕鬼,越是怕鬼,偏有那些见鬼见怪的事。这也并不是他造谣言,说谎话,实在因为他怕鬼的心太重了,所以不管见了什么不明白的东西,就疑心是鬼影,不管听了什么奇怪不常听的声音,就当做鬼叫,所以常常对人说,不是半夜三更听见鬼叫,就是灯旁月下见鬼显形,说起来须眉毕现,有声有色,好不怕人。其实他也不过是隐隐约约的似见非见罢了,你几时听见过说白天遇鬼的么?白日里处处明亮,样样都看得清楚,不会有隐约不明的东西,人就不会见鬼。间或也有白日见鬼的,那也有两样说法,一则必定是在黑暗屋里看见,一则必定是有病人看见。黑暗屋里看不清楚,有时误物作鬼,有病的人心里糊涂,眼睛昏花,看错了东西,误作鬼怪,也是常有的事。不过世间的人昏愚的多,明理的少。有时候就是有聪明人在旁,明知道没有鬼,看见大家闹鬼,他也就凑热闹,跟着说鬼,并且说的比别人还要厉害,好叫别人害怕,他看了好顽,他自己说是胆子大不怕鬼。如此说来,有鬼没有鬼,你们也该有些明白了。”

  正说着,桃姐自外面拿了油灯台来,燃着了火,放在一个单桌上,又见羊氏到外间拿了一个炕桌来,摆在炕当中,将炕上的褥子卷了卷放在炕里,说声:“请小姐、奶奶们上炕吃饭。”孟亚卿对华涧泉道:“炕上怎么好吃饭?”王兰笑道:“敝处的风俗,不论什么事,总是在炕上的多。有两家学南方派的,才用桌子呢。”涧泉问王兰道:“足下呢?”王兰道:“我有些忘本,欢喜用桌子。”羊氏道:“小姐别客气,上炕罢。”毛二嫂见人家让客人吃饭了,方才从炕上跳下来,一面对宝珠道:“我们也该回去吃饭了。”宝珠道:“今天做饭哪个做?”毛二嫂道:“你怕那不要脸的不做么?他没有这个胆。就是他动不的,还有老的闲着做什么?”羊氏道:“二嫂子,你回家了,我也不留你了,你回去歇歇儿罢。银子的媳妇那里,我也说过他,你也别生气,明天好了,叫他给你磕头。”毛二嫂将眼睛一瞪道:“我不希罕他磕头,还是叫他寻死罢。他不肯寻死,我叫他寻死,我不叫他寻死,还有银子叫他寻死呢。”一路说着,一路出去。这里羊氏再三的让华涧泉等上炕,涧泉等没法推辞,只好坐上炕去。谁知羊氏又要一定让他们炕里坐,此时涧泉、亚卿真是左右为难。见王兰他们,盘着腿,坐的甚是自然,只有他们两人,想也盘起腿来坐,谁知这两条腿,偏是不听号令,再也盘不起来。想要伸着腿坐罢,无奈炕窄人多,一伸腿就要伸到人家怀里去了。二人正在为难的时候,却被王兰看出来了,遂对羊氏道:“华小姐是从南方来的,他们不会盘腿坐。你请他们炕里坐,不是叫他们活受罪吗?照我说还是让他们炕外坐的好。”羊氏道:“怎么说?哪有新来的客人,头一顿饭就在炕外坐的理?叫我怎么过得去?你老人家不要替他们客气了。”后来还是桃姐道:“他们不会盘腿坐,让我去拿两只小凳来,放在炕里,让他们坐不好吗?”羊氏道:“也好。你去拿来,快点。”于是桃姐去拿了两只小凳来,放在炕里边。涧泉、亚卿二人得了两只小凳,譬如登了宝座一般,这才免了屈腿的刑法。抬头看时,见炕桌上已经摆了几样菜了:一样青蒜炒豆腐,一样小虾米炒白菜,一样白煮咸肉,一样猪肺肠,两大碗白菜汤,另外一个凳上,摆了一蒸架发面馒头。每人面前一双红漆木筷,一蓝花碗小米饭。羊氏道:“你看我真糊涂了,怎么还有一个客人,我都忘了。”回头对潘氏道:“二姐,你怎么也这样客气,快来罢。”潘氏道:“姑妈,你老人家先吃罢,我伺候奶奶小姐们吃完了再说。”亚卿道:“我们不拘这些小节,这是你的亲戚,你反不能同吃,这是最不平等的事,你如今不要拘泥了,老老实实的来同吃罢。”王兰有点不甚愿意,不过为着亚卿的面子,不曾说出来。潘氏也晓得王兰的脾气,不敢来同坐。羊氏没法,只好托了村上大娘替他陪客,自己带了桃姐,同潘氏在旁边小炕上吃了。菜蔬约略同大炕上差不多,不过少得一碗咸肉。吃饭之间,华涧泉也没有什么吃不来,不过小米饭有点吃不惯。孟亚卿倒甚喜欢吃小米饭,因为不曾吃过,觉着分外新鲜有趣。王兰因菜蔬陋劣,大有食不下咽的情形。村上大娘起初见了肉,也顾不的让客人,自己一块一块的大嚼,后来吃的有些饱了,又高谈阔论起来,说的满桌子的唾沫星子。好在华、孟等已经饱了,各人连忙远远离开,随他唾沫星子乱喷去。饭后华涧泉又演说些放足迷信的话。

  一宿晚景易过,涧泉次日起来,要到别处去演说了,羊氏再三留不住,只好由着他们自去。华涧泉临去的时候,坚嘱羊氏同桃姐,十四日到城里去听演说,并叫羊氏劝本村的妇女同去,自己有大车的,就坐自己的大车去,如果自己没有车的,就雇车去。大家算算,几个人合坐一车,车钱出得起的,自家出,出不起的,华涧泉代出,就是伙食客店钱,自家出不起的,也是华涧泉代出。这都是会长预先交代过的,钱也是会中拿出来的。孟亚卿又拿出三十张入场券,叫他们捏了这张纸,去找华涧泉,或者王兰均可。又说明他们住在城里百花街顾宅,王兰是堂子街王宅,寻时到这两处去寻,是万无一失的。王兰又问羊氏道:“左近的村庄,有你的亲戚熟人没有?如果有亲戚,我要叫你叫人,同我们一同去。”羊氏道:“有的。我娘家离着这里不远,不过七八里路,奶奶要去时,我叫我这里的长工同去,好不好?”王兰道:“好极了。你就叫长工同我们去罢,时候不早了。”羊氏遂喊了声“老二”,即跑来了一个很粗笨的小伙子,羊氏交代了话,于是大家上了车,这长工在地下领路,送他们到羊家去。华涧泉等在各村庄足足的演说了十来天,众乡人见了涧泉等,也有惊骇的,也有咒骂的,也有喜欢的,也有躲避的,说也说不了许多。

  再说华涧泉等在各村庄约略走了一遍,到十二这一天,即回城去。因为十五要开演说大会,所以要赶回去,料理各事,并且也要养养精神。演说场借在王兰的夫家陈宅,因为他家房子很大,花园中有所花厅,宽敞非凡,足可坐二三百人。拿三个木炕拼了一个演说台,余外拿长凳一排一排的摆齐。演说台上,放了一个铜摇铃,这都是顾蔼人同王兰的丈夫陈良驹两人安排的。两人高兴非凡,并说到十五这天,一定还要穿了军服做稽察员。华涧泉说:“做稽察员也未尝不可。不过可以不必穿军服,况且我们这回演说,是极和平的事,既没有繁文褥节,也决无斗闹争吵,要稽察做什么?”蔼人道:“你们哪里懂得?我们是敬重女权,所以情愿做稽察员,难道你们看不起我们,不屑叫我们做稽察员么?”华涧泉见他表兄如此说法,倒不好再拦阻了,只好随他们去。到了十四日,城里都发了传单,王兰算了发起人。好在这城里的太太奶奶们,多半是顾、陈、王三家的亲友,华、孟两人,也曾去过,加上这些太太奶奶们,平时是最喜欢热闹的,往日也曾听见说过什么演说会,不过都是些男人家,妇人家不曾听过。今日是女子演说会,男人家一个不许进去。会中收拾的如何精致,茶水如何周到,哪个不想去开开眼界,见见世面?

  闲话少说,言归正传。再说到了十五那日,华涧泉、孟亚卿同了他表嫂王慧,一大早坐了车,到陈宅来。依华、孟的意思,是要步行去的,无奈他姑母不肯,只好坐车去。到了陈宅,自有王兰接待。敬茶之后,王兰同他们到各处游了一遍,王兰的大嫂、大少奶奶,并他弟媳、三少奶奶、四少奶奶,都出来了,大家聚在内客堂里,等候客人。王兰又叫两个丫头,到东院里去,有乡下女客来,叫他们迎接,不许怠慢人家。又叫人交待看门的,有乡下女人来,叫他们好好的领到东院里去。此时客人陆陆续续的来的不少了,先来的是陈良驹的姊姊陆大姑奶奶,妹子李二姑奶奶,还有什么张太太、王奶奶的好些人,后来又来了五个大脚的,一色蓝缎衣裤,不穿裙,薄薄的有点粉,斩齐的前留海,年纪约在十五六岁、二十一二岁之间。一步一摆的,走了进来。王兰道:“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?”那最长的道:“你们没有上台,我们来的还不算晚。”陈大少奶奶对华、孟二人道:“这是我的侄女。”又对他五个侄女道:“你们过来见见。这就是华小姐、孟小姐,你们叫华姑姑、孟姑姑,走过来见见礼。”五人笑嘻嘻的过来拂了拂,立在一边只管笑。华、孟回了礼,问他们今年几岁,读书否,陈大少奶奶一一的代答了。方知他们五人是嫡堂姊妹,向在本省女学堂读书。只见顾蔼人同陈良驹走进来,向着众人道:“你们诸位好到演说场去坐,时候快到了。”陈良驹对王兰道:“到了时候,我就上台摇铃开会,不管你们到不到,那时只顾将铃摇去,没人来演说那才好顽儿呢。”王兰用手一推道:“你滚开些罢,你别丢人了。”众人都笑道:“二嫂嫂叫你滚,你为什么不滚给我们看看?”陈良驹不响,带笑的同顾蔼人去了。

  这里众人一同起身,来到演说场,一排一排的坐好。乡下人来的却不多,羊氏同桃姐、村上大娘也来了,王兰一一的都招呼坐下,台上已经摇过铃了,王兰忙将这里的事,交与他大嫂照管,他上了台报告开会的宗旨,报告完了,请华涧泉演说。此时众人的眼睛,都钉在涧泉一人身上。只见涧泉立正了身,向台下点了一点头,方才演说他们晓光会的宗旨,他自己来东的职司,并演说一个人应尽之义务,最后演说“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”这篇道理,说:“一个人总须存一个爱人的心,一样的同国同种的人,何分贵贱贫富?贵的应该保护贱的,富的应该周恤贫的,那才对呢。如今贵的不但不保护贱的,还要去凌辱贱的,富的不但不周恤贫的,还要去欺侮贫的,诸位想想,人家贱了贫了,已不是好滋味儿了,再加上凌辱欺侮,叫他怎么过呢?人的贫富贵贱,虽是不同,人的心思却是同的。自家不喜欢人家来欺侮我,凌辱我,难道人家就喜欢别人去欺侮他,凌辱他吗?所以人要存个恻隐之心,凡事总要以爱人为本。即如我们总会,也是一个仁字罢了。因为可怜我们中国女子的黑暗,才派了人四处的演说。就是以我们二人而论,也是因为起了一片恻隐的心,才应了总会的托付,情愿劳苦一身,远迢迢的来劝化姊妹们入会,协力同心的,好挽救我们女子的黑暗,同进文明。”接着又说了好些应该爱人的话。此时台下已拍手称赞,并有几人高声说道:“我们自从今日起,不论何事,都要学华小姐的话,以爱人为本了。”只见台下立起一个人来道:“你们且慢说爱人不爱人,我有句话要问问华小姐。”

  要知此人是谁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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