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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为出洋夫妻反目 因择婿姑媳生嫌

  话说萧芷芬将睡着时候,不料被个丫头喊醒,芷芬道:“你这个丫头,越过越没有规矩了,一早就大声高喊的,你是个什么意思呢?”那丫头道:“大少爷那边闹得了不得了,听说大少奶奶要寻死呢。三小姐快起来罢,太太说身子不大舒服,还要躺躺再起来,叫三小姐过去看看,是什么一回事。”芷芬道:“晓得了,你去叫他们拿脸水来,我就起来了。”那丫头走到楼梯口,向下喊了一声:“李妈,三小姐起来了。”听得底下应下一声来了,那丫头从新走进里间卧室芷芬床前,将帐子挂起。外间又进来一个十七八岁,极漂亮的丫头,手里拿了一件夹纱背心,走到芷芬身边,将背心披在芷芬身上,随即走到里间窗前,将镜箱掀开,梳篦摆好。李妈倒好脸水,嗽口水,香皂、牙粉都预备端整,芷芬方才走进里间梳洗。那漂亮丫头,名唤阿琴,是芷芬贴身服伺的丫头。那个叫芷芬起来的丫头,名叫阿红,是做零碎事的。当时阿琴取了一把扇子,立在芷芬傍边打扇,芷芬道:“我不热,你不必扇了。你晓得大少爷、大少奶奶为什么事闹?”阿琴道:“我今早没有出去过,不晓得。”阿红道:“听说是为讨姨娘的事。”看官,你道大少爷、大少奶奶到底为什么事吵闹呢?这个著书人也应该叙说儿句,好等看官心里明白。

  闲言少提,让我先将这位萧大少奶奶的才能容貌,表白一番。原来这位萧大少奶奶,生的是五短身材,一脸的麻子,秃秃的头发,阔阔的嘴唇,一身的横肉,一对半大的金莲,垫的厚厚高底,装做三寸的模样,走起路来,是要丫头、老妈子搀扶着走的,上起楼梯来,是要用手帮着脚爬上去的。就偶然走两步路,不要人搀扶,那风摆柳步步摇的情形,着实难看。大少奶奶却不说难看,他反说美人态度是应该如此的。脸上麻子虽多,幸而还浅,并且那粉是富足的,多多的搽上点子粉,麻子就可以腻平了。头发虽稀少,青黛是现成的,厚厚的抹些,头发就可变多了。再加上红红的脸颊,阔阔的眉毛,花花绿绿的衣裳,打扮起来,还不是个美人儿吗?大少奶奶不但有貌,而又有才。心思阴狠,性情凶暴,大少爷是很怕他的,所以他这副尊容,竟能摆专房之宠,亦觉奇事了。话虽如此说,然人的爱情是不可勉强的。萧振黄既不是无目,就知道媸妍。况且振黄又不是什么古道君子,哪能够讲“重德不重色”这句话呢?面子上虽说是同他夫人十分恩爱,心里头很有点自叹运蹇。大少奶奶也有点知道丈夫的心思,管束丈夫的手段愈加严厉,除了父命母命之外等闲不准出去,丫头、老妈子,只要平头正脸,都不许伺候大少爷,把个振黄管的服服帖帖,跟了他同赏春光。谁知此时他老公公叫振黄同韵兰到东洋去留学,振黄得了这个命令,如同得了赦书一般,直乐得手舞足蹈的,左右不知所可。大少奶奶却很不高兴,但是翁姑之命,哪好违拗呢?振黄到东洋之后,不但是求学,还带着求色,不上一年,竟姘识了好几个妓女。本来东洋水色好,美人多,加上妓女媚客的手段,此时萧振黄哪里还记着什么娇妻,怕什么大少奶奶?只要瞒着老父一人就是了。后来他因为父亲病重回来,心中还是恋恋不含,到后不幸他父亲就没了,只好在家守制。依都货的意思,待他父亲安葬好了,他仍旧到日本去。无奈他母亲说家中诸事要人料理,叫他停两年再说出去的话,振黄没法,好安心在家住下。然而这时的振黄与从前的振黄却大不相同了,从前的振黄凡事只要大少奶奶吩咐一声,振黄没有不遵依的。这时的振黄,大少奶奶莫想管他一点儿。

  大少奶奶见他这副情形,料定他有了外妇,哪里下得来这口气,两人见了面,和平时候少,决裂时候多,赛过石头碰了铁块,一碰就是火星乱迸。如今振黄的孝服是久已满了,家中的事情也料理清楚了,振黄颇想再到东洋去,无奈大少奶奶不许去,起先是软留,后来竟硬做。振黄碍夫妻之情,到底有些难以动身,不意昨日听丫头说,他母亲因为他们夫妇没有儿子,到佛堂中跪求一炷香,振黄心中甚是难过,想自己没有儿子,倒累老母耽心事,又想妻子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,从未生过,恐怕未必再生了。再一转念,我何不趁此机会,弄他几个小老婆,料想老母无不答应的。又想大少奶奶这么厉害,哪里容得我再讨妾?想来想去,终不得稳妥法子,后来又自言自语道:“我何妨找我朋友去?”于是穿了长衫,出去了半日,问了计策,胸有成竹,遂慢慢的走回家来。

  到了自己房中,正值大少奶奶在那里晚妆,振黄走过去在大少奶奶妆奁傍边一张凳上坐下,笑嘻嘻的对着大少奶奶。大少奶奶道:“你为什么对着我笑?”振黄道:“你不许我笑么?”大少奶奶道:“我为什么不许你笑?我问你刚才出去做什么?到哪里去?”振黄道:“我刚才并不曾出去,怎么疑心我出去?”大少奶奶道:“既不曾出去,怎么要长衫?”振黄道:“要长衫是去会客。”大少奶奶道:“会什么客?”振黄道;“从日本来的客人。他说东京有好些留学生,要请我去,因为现在留东的学生立了个会,要请个品学兼优的做会长,前两日已经来了一个电信,请我赴东京去,我因为你不肯,所以回复了。谁知他不肯,又派了会中的书记,来到这里请我,一定要我去,你说好笑不好笑?”大少奶奶听说东洋打发人来请振黄去,好像背脊上浇了一桶冷水,忙问道:“你去不去?”振黄道:“你说是去好,还是不去好?”大少奶奶道:“自然是不去好。大远的路,去做什么?”振黄道:“我们吃了晚饭再商量罢。”于是叫老妈子拿晚饭来吃了。大少奶奶是有事在心,吃不下去,吃了一碗饭,就放下筷子,对振黄道:“依我说,可以回复了那来人,说一定不去就是了。”振黄笑道:“你到底不晓得社会情形,人家这么远打发人来敦请,哪有一口气回绝了人家的道理。”大少奶奶道:“照你说是要去定了?”振黄道:“我想这是很有名誉、很荣耀的事,况且男子也不能永远闭在家中,总要堂堂皇皇的做几样事显一显名,就是你也荣耀,说起来是某人的夫人,有多么好。”大少奶奶道:“我不想荣耀,你去你尽管去,你荣耀你的,我算不了什么,没有那福气。”一面说,一面望床上一躺,喊老妈子将帐子放下,自己将手巾掩着脸,仿佛饮泣的样子,一声也不言语。到半夜时候,又呻呻吟吟的闹起来,说是肝气发了,叫丫头喊老妈子,乱腾腾的乱到天明,方才安静。

  大少奶奶以为振黄见他这么病怏怏,娇滴滴的,那东洋总可以不去的了,遂假意对振黄道:“你到底几时到东洋去,我好替你预备行李。”振黄道:“等你的病好了再去。今天十七,我想二十三动身。你的病不是大病,一两天总可以好了。母亲那里,想来总没有不答应的,只要去禀命一声就是了。”大少奶奶不料自己病着,振黄还是要到东洋去,这一气非同小可,他本来是躺在床上,这时一骨碌爬了起来,指着振黄道,“你今就去罢,我的病不与你相干。你走你的路,我害我的病,我来不算你的什么人,你到了东洋,自然有你心爱的人。”振黄道:“你不要这么着急,也无须生气。你要晓得我这回到东去,可不比前回到东京的样子。前回到东京,是做留学生,有什么不规矩的事,还不大要紧,这是说别的留学生呢,若我萧振黄,那是向来一毫不苟的,从来不作兴有什么外遇,何况,回是到东京做会长,如果有了不端的事,还不是马上就被人家攻讦了吗?你大可放心。”大少奶奶道:“你不要拿这话来我,你的事,我猜不着吗?无情到你,总算没有人心了。前回到东洋,回来就变了心,今回再去,回来还不吃了我吗?还不活埋了我吗?我与其等你来活埋,我不如今天死在你眼前净。”说着就一头撞了过来,幸亏一个老妈子拉住,没有撞着。振黄也动怒道:“我好好的劝解你,你不听,倒动蛮起来,不识好歹。我就是有相好,讨小老婆,也不算犯法,你又怎么着?照你这样不生育,我也应该弄个人。你不要错了主意,难道我萧振黄一辈子叫老婆管着,不出门不成?”大少奶奶听振黄说他不生育,要讨小,真是火上浇油,登时狂吼一声,直奔振黄眼前,伸手就是当胸一拳,口说:“我今天同你拚了命,我再剪了头发做尼姑去。”振黄用手一推,大少奶奶脚小伶仃,仰面一交,跌在地上。振黄道:“你去做尼姑,也吓不住我,什么剪头发,那两根头发不用剪,本来就像尼姑。我送你去做尼姑,不去不算好汉。”大少奶奶跌了一交,在气头上也不管痛不痛,起来就要冲过去,已被两个老妈子拖住,他发不了威,就顺将桌上的花瓶、瓷碗、自鸣钟之类,打了个粉碎,又把头发拿着要剪。一面骂振黄无良心,一面哭自家命苦,哀哀婉婉的哭骂起来。远远听去,好像如今女学生唱歌一般。大少奶奶越哭越骂,越骂越气,心想一不做二不休,索性今天真个拼命罢了。乘老妈子去倒茶,不曾拉着他这个空当,一个虎势,奔了出去,满拟一头撞倒振黄,也好消消胸中这口恶气。不意将奔至房门口,即被一人拉住,大少奶奶抬头一看,不是别人,乃是芷芬,大少奶奶道:“三妹妹,你不要拉住我。”芷芬正色道:“不拉住你,让你们相打么?大哥有错处,大嫂尽可评理,何必这样用武?”大少奶奶尚要想挣脱了芷芬的手,仍旧好去打振黄,明知芷芬在此,哪能听他打振黄,不过借此越好显一显自己的威风,谁知挣来挣去,莫想挣脱分毫,乖乖的被芷芬拉到椅子上。芷芬说声:“大嫂,坐下再说。”大少奶奶不由就立脚不住,好好的坐在椅上。大少奶奶这么一个凶蛮人,为何见了芷芬就这么听说,叫他坐就坐呢?其实大少奶奶不是听说,力量不敌也。芷芬是一只完全脚,又学过体操,大少奶奶是一个肉猪似的小脚娘娘,哪里敌的过芷芬?所以被芷芬拉住,他就不能动,芷芬叫他走,他就不能不走。芷芬叫他坐,他就不能不坐。心里虽有万丈的无明烈火,到了此时,一寸也不能发作,这就是小足妇女的吃亏处了。不然一样的人,哪有这样被人摆弄的理?大少奶奶被芷芬拉住叫他坐下,真是有威无处使,登时大哭起来。振黄见他妹子来了,知道事情不会弄僵的,亦在外面暴跳如雷,指骂大少奶奶的不贤处。这时房中的哭声、骂声,两两相和,十分热闹。芷芬一面叫老妈子来劝大少奶奶,自己出来对振黄道:“大哥一向专讲文明,今天这样暴动,似乎有些野蛮了。”振黄道:“你不要多说,你哪里知道,文明要对文明人讲的,对这种野蛮人,只好用野蛮手段。你不见他那种野蛮样子,恨不得登时一拳将我打死,我还好用文明对待他吗?”芷芬道:“不是么说。凡事仗理不仗气,先将你们二位的气平一平,再论是非曲直。你们像这样的热闹,于夫妇的感情是很有碍的。”振食道:“我就依你说不闹了。你能够叫他不吵闹了吗?”芷芬道“你不要问大嫂闹不闹,你要晓得娘今天身子不大舒服,你们离这样吵闹,娘听了更要气坏了。为人子的,当要体谅亲心。娘昨夜为哥嫂无子,在佛堂中跪了一炷香,我再三的劝不住,今天的不舒服,也是为了昨夜在佛堂中受了热所致。你们二位应该和和气气的,才对的住娘呢,怎么又这样的闹起来,不怕娘听了寒心吗?”

  大少奶奶在里间听说寒心,当是怕他寒心,接口道:“寒心吗?我不是寒了一天了,我枉然同人家做了结发夫妻,不满四十岁,就硬说我不生育,要讨小老婆,怎么晓得我不生育?人家到五十岁生头胎的也有,怎么就说我不生育?你变心变的这么快,我也晓得,家中哪个还拿我当人?大家多了我一个,我还是去做尼姑,省得叫人家憎嫌。”芷芬在外间,句句听得明白,知道他嫂子连自己同母亲都说在内,颇有点动气。不过自己是来劝他们夫妇的,怎好也同吵起来,只好忍住不响,对他哥哥道:“今天到底为什么事闹起的?我来做个裁判官。”振黄道:“说起来真也好笑,除非我一步别出门就好了。”遂将如何闹起来的原委,大略说了一遍。芷芬道:“我想这事也没什么难办。大哥既被人举为会长,娘是没有什么不许你去的。大嫂多情,不愿大哥远出,也是出于至诚,大哥也不要生气,大嫂也不要着急,我倒有个办法,料必哥嫂都愿意。”振黄道,“么办法?东京我是去定的。”芷芬道:“如今讲新法的,都兴夫妇一同游历。依我说,不如大嫂和大哥一同去罢。大哥既有人照应,大嫂又可以不离大哥。”此语芷芬实在是有些嘲笑他嫂子,而大少奶奶听了,却正中下怀,外面假意道:“我这讨人嫌的人,跟了去做什么?让他一个人去,讨小老婆就是了。”振黄很不愿意他夫人跟他去,怏怏的回道:“他要做尼姑了,哪有个姑子,跟了男人到东洋去的理?三妹说什么游历,可知我同你嫂子不是新婚,何必要一同游历?叫人家说起来,事情一点没有做,动一动,先要带着老婆,我萧振黄还成什么大丈夫好男儿?这事万万不行。你这样裁判,我不承认,我是要上控的。”芷芬道:“大哥的话,我也不服。怎么带了女子就不是大丈夫,好男儿?这话未免拿女子看的太轻了。”振黄道:“我也不是看不起女子,要是像他这样人,恐怕不见得就能够替你们女界添声价。”芷芬道:“这事停歇,听娘分派就是了。大哥出去走走,让大嫂歇歇,晚上再商量罢。”振黄道:“我出去容易,叫他同我去却难。”一头说一头出去。

  芷芬从新走进里间,细将他嫂子一看,不觉狂笑起来。原来大少奶奶这一哭闹,几根黄头发披散在背脊上,青黛画的蛾眉,被眼泪打湿了,黑糊糊的抹了一脸。此时大少奶奶的粉面,好比戏台上的花脸,眼泡鼻孔是黑的,嘴唇是红的,两颊是黄的,你道如何不好笑呢?当下芷芬见他们两人风波已渐平了,便辞了嫂子回到母亲房中。此时程夫人已起来了,芷芬请了安,在傍边坐下,将哥嫂如何相吵,自己如何解劝,逐一禀知母亲,并劝母亲令振黄同嫂子同赴东京,免得再起争端。不多时振黄同振文也来了,程夫人责备了振黄几句,叫振黄和他媳妇一同到东京,以后不许再吵闹。振黄虽不敢言,心中终不愿意。程夫人今日本有些不舒服,又见儿子媳妇吵闹,心里更加发烦。芷芬见母亲气闷,甚为着急。慕兰道:“娘最喜欢的是两个孙子,何不叫人去接二嫂子回来。”芷芬道,“好是好的,不过二嫂子这回回去,听说也是为着姻伯母有气叫他回去的。不晓得现在好了不曾,要叫二嫂子回来,还得叫你三哥接,当面说明了原由,免得姻伯母见怪。”慕兰道,“三姊说的是。我去叫三哥来,三姊对他说,叫他就接二嫂去。”不多歌,振文来了,芷芬对振文说了,叫他就去,振文道:“他们两口子闹气,我倒来做奴隶,没有这么便宜的事,叫大哥去就是了。”芷芬道:“你哪里学来这种坏脾气?一家人分什么你我,快去罢,见了姻伯母将事情说明白了,就接二嫂子回来,省得娘只管气闷。”振文道:“我去就是了,那位姻伯母,我着实有点怕见他。见了人说起话来没有断头的。”振文去了之后,芷慕兰二人伴着程夫人,闲谈了一回,又下了一盘棋。

  到了次日午后,二少奶奶回来了。程夫人一见了孙子,如同见了宝贝一般,立刻笑逐颜开的问二少奶奶道:“令堂老太太好么?”二少奶奶道:“好是好的,连日有些小气,所以老人家总不大高兴。我今日回来,恐怕他老人家又要气闷了。家母流替婆婆请安,有好些时不曾见了,问婆婆几时高兴,请过去顾。”程夫人道:“令堂为什么事生气?”二少奶奶道:“事情说来也有点气人。我二妹妹去年许聘了刘家,那妹夫是与我哥同学的,刘家去岁来说亲,家母就问过我哥哥,人家何如?郎君何如?我哥哥一口说好,家母以为自己儿子说好,那是一好了,就应许了刘家。谁知今年姑丈来家,住了两日,提起刘家,是我姑丈认得的。姑丈说刘家的家道还罢了,倒是那妹夫,吃喝嫖赌没一件不来,听说笔底下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。家母听了姑丈的话,有些不信,说是我哥哥的同学,我哥说他样样都好,怎么姑夫说他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,真是怪事了。然自古道:‘好事不出门,恶事传千里。’家母自听了姑夫的话,虽说不相信,终究有点疑心,常常逢人打听。不晓得怎么的前日问着一个老妈子,那老妈子起先不肯说,后来被家母逼不过,只得说了。他说是少奶奶叫少爷说新郎官好。去岁说亲时,听见少奶奶对少爷说:‘二姑娘这么厉害,给他说个无用女婿。停歇婆婆要问起你来,你就说好。’后来就听见少爷说姑爷怎么好,怎么有本事。照此想来,大约那姑爷没有本事,想是真的了。家母听了这话,怎么不要生气?嫡亲兄妹,还要安坏心,天下再有哪个靠得住的?后来家母实在气不过,叫了我哥哥来说了一顿,我哥哥还不服,问是谁说的,家母自然不肯告诉他是老妈子说的,恐怕他同老妈子为难。家母说这事不怪我哥哥,总是我嫂嫂不好,他不出花头,我哥哥决不是那样人。如今弄的生米做了熟饭,好歹不能翻悔了。二妹妹晓得了,常常的哭泣,家母看了又疼的慌,想起嫂嫂这般毒心来,又气的慌,所以前日接我回去,叫我问问虎臣,刘家妹夫到底是个什么样儿,打听打听他笔底下何如。我想这事情真不好办,如果直说了,我哥哥嫂嫂不要怪虎臣同我吗?”芷芬道:“怪不怪倒不要紧,如是果真令妹丈笔底下不通,为人轻浮,姻伯母听了不更生气吗?”二少奶奶道:“可不是呢。那怎么好哩?”芷芬道:“那老妈子说的话,靠得住吗?”二少奶奶道:“谁知道靠得住靠不住。不过那位妹丈不成人是真的,哥哥当初说他好也是真的,想来那老妈子说的话不是假的了。”芷芬道:“令妹丈既然不肯望上,总要想个法子,叫他改邪归正才好。不然令妹终身怎么好呢?”二少奶奶道:“他家中有爹有娘,家母怎么好管他呢?”程夫人道:“他爹娘不望他儿子成人吗?”二少奶奶道:“刘家只有一个儿子,爹娘当他活宝一样,不管什么事,都是由着儿子的性,才惯的这样不成人。”大家叹惜了一番。

  歇了几日,振黄快要到东京去了,程夫人叫振黄和大少奶奶一同去,振黄口中唯唯答应。到了次日,对程夫人说,要先到上海去去,再回来同媳妇一同到东洋去,程夫人答应了。谁知振黄瞒着老母,向帐房要足了川资,带了随身行李,到了上海,趁了轮船,一溜烟就到了日本了。还寄一封信来,说是东京有电来催,他不及回家,就到日本去了,家眷只好后些时再来接。大少奶奶到了此时,也只得罢了,难道真个去做尼姑不成?

  光阴荏苒,不觉已是暑尽秋来。一日程夫人同两个孙子及二少奶奶在花园中草地上看花,外面来了一个二爷,送上一个电报来。

  欲知是何电报,所说何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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