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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回 义重情深弱女涉重洋 求才问学宏仁访益友

  话说程夫人见来了个二爷,手中拿了一封信,程夫人问:“哪里来的信?”那二爷回说:“不是信,是个电报。”程夫人惊道:“哪里来的电报?什么事?你去叫小红请三小姐来。”那二爷应了一声“是”。出去了。不多时,慕兰来了,说:“三姊刚才有个朋友来,一同出去了,有什么信,我来看。”程夫人道:“不是信,是个电报。”一手递与慕兰,一面说道:“你先说哪里来的。”慕兰接来拆开看道:“还不要紧,是山东大姊姊那里来的。大姊姊有点不好过,想叫这里去个人看看他。”其实采兰的病很是厉害的,才打电来,慕兰怕程夫人急坏,所以说不要紧。程夫人道:“他是什么病?”慕兰道:“来电没有说起什么病。”程夫人道:“怎么好呢?”慕兰道:“着人去请三姊姊回来商量商量看。”程夫人道:“你不是说你三姊姊同一个朋友出去了么?”慕兰道:“是的。三姊姊出去时说过,就在后头小山上看红叶,我想叫人去寻一寻,总寻得着的。”程夫人道:“你快去叫人寻他来。”

  恰好芷芬已回来了,进门就听说有什么电报,连忙赶到园中来。慕兰将电报给芷芬看了,程夫人落泪道:“你大姊姊的病,恐怕不好罢,要不是厉害,怎么打电报来?他出嫁了这些年,只回来过一次,如今他要有了长短,叫我心里怎么过?”说着放声大哭起来。二少奶奶同慕兰并芷芬再三相劝,方始不哭。芷芬道:“大姊姊的病,厉害自然是有点厉害,若说就遭不测,那是断不至于的。如今大姊姊既想家中的人,还是赶紧去个人为要务。”程夫人道:“我是自己多病,不能去的,况且我上起路来,样样都是累坠的,那就走的慢。病人想人去看他总是快点的好。你大哥二哥都不在家,如果从东洋叫来,那不更慢了吗?叫谁去好呢?要么叫振文去?”芷芬道:“我已打算好了,还是我去的好。振文性情各别,不是对付病人的材料,还是我去妥当。”程夫人道:“你去自然好。但是姑娘家,上路恐怕不大方便。”芷芬道:“娘又要说这些古老话了,姑娘家也是一样的一个人,为什么就不好上路?何况同胞手足害病,还不赶紧去看他,说这些虚文做什么?”程夫人道:“你不要着急,我许你去就是了。”芷芬道:“明日我就动身,自上海附轮船到青岛,自青岛搭火车一直到济南府。这么算来,不要几天就好到了。”程夫人道:“你后日动身罢,我要打点打点东西,叫你带了去给你大姊姊,明天动身,恐怕来不及。”芷芬道:“要去总是早点好,带东西做什么?还怕大姊姊那里没有东西么?还是明天动身罢。”程夫人道:“那末叫他们去买几样礼物,送送亲家太太。你大姊姊我就不给他东西了。”芷芬答应了,回到自己房中,叫丫头收拾行李。慕兰道:“三姊姊,我也同去看看大姊姊。”芷芬道:“你别去了,你我都去了,娘跟前谁人伺候?虽然有两位嫂嫂,他们各人都有事,娘跟前的事,总怕有点不周到,你在家中,他们有不周到的地方,你好帮助帮助,所以你我不能一同走开。”慕兰道:“我不去也使得,我想你去了,我太冷清点。如今我来替你照应收拾行李,你到娘那儿去坐坐,再商量商量,看还有什么事没有。”芷芬去了一回,又料理料理行李,一宿晚景易过。

  次日一早起来,载了行李,带了一婢一仆,辞了母亲,别了众人,一路望山东而来。不多几日,到了济南府,寻到了章宅。见着亲家太太,知道采兰的病已有了转变,不要紧了。亲家太太领他到采兰房中,采兰见妹妹来了,真是悲喜交集,芷芬方才知道他姊姊是伤寒病,用错了药,以致危险万状,后来换了一个名医,方才救转,现在是不要紧了。芷芬这才放心,连忙打了一个电报,禀知程夫人,说他大姊姊病已痊愈,请他母亲放心,自己且在章家住下。好在章太太为人极好,待媳妇也很慈爱,芷芬有时在采兰床前说说闲话,有时出去逛逛大明湖,真是山光水色,悦目万分。一日听说上海来了两个什么会的会员,要在陈家开演说会,城里的太太奶奶们有好些去开的。芷芬也想去听听,只是没有人介绍。章太太道:“三小姐要去听吗?熟人我倒有两个。听说会中有顾蔼人在里头,顾蔼人是我的干儿子,三小姐要去,我叫人去问问看。”芷芬道:“好极了。”于是打发人去了半日,顾蔼人同来人一同来,见着章太太,先寒暄了几句,章太太介绍蔼人见了芷芬,说明原由,蔼人满口应允,并说明天三小姐大可演说演说。所以次日芷芬才去听演说,在会场将华涧泉驳倒。这是在第五回书中的事,看官总该还记得着。

  萧芷芬还要辩论,谁知外面来了个人,就将芷芬叫出去了。你道这人是谁?原来这人是芷芬认识的人,在美国留学时的朋友。这人姓杜名致中,号少和,新从美国来的。他曾到鹦鹉洲去访过芷芬,回说往山东章家去了,他又赶到山东,到了章宅,又说到陈家听演说去了,又从新追到会场,方才寻着了芷芬。与芷芬一同出了会场,来到章家,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,芷芬接来看了一看信皮,随手望衣袋中一插,问杜少和道:“你是从文伯那里来的么?大约总有什么事,不然你为什么这样着急。”杜少和道:“我从美国来,是有别的事来的,不过顺便替文伯带了这封信来,因为友梅临殁时说此信必得面交芷芬,所以我才这么赶来赶去,好容易寻着了你,交了这信,我的责任就算完了。”芷芬凄然下泪道:“我平生的好友只有二人,友梅即居其一,怎么这点年纪不料就永别了。文伯好么?”少和道:“文伯病重的很。”芷芬瞿然惊道:“怎么文伯也病重了?”少和道:“他的病真是重的很,他又是寒士,医药之费,甚为艰窘,又加他令姊没了,他一动,病就更重了。”芷芬道:“你且请坐坐,我到里面去去再来。”芷芬走至里面,将友梅的信拆开细细的看了一遍,信中说自己的病,万不能好的了。胞弟文伯又病重,美国既无熟人,家中又无父母,自己死无足惜,但怜弱弟病重,无人将护,又乏医金,惟望故人来美一行,设法救助弱弟,则感不可言。原来萧芷芬在美国的时候,与友梅是同学,友梅姓云,是江苏桃源县人氏。父母早亡,只有一弟名蔚然,号文伯。他姊弟二人都是有志之土,国文学通之后,就将家中物产变卖了数千金,姊弟一同游学欧洲,后来又到美洲留学,恰好遇着了芷芬。友梅与芷芬志向相同,就慢慢的投机起来,不到一年,竟成莫逆。芷芬因友梅介绍,得识云蔚然,云蔚然不但是个英爽少年,而且为人极深沉凝重,言笑不苟。芷芬的为人,一向是目空一切的,叫他佩服的没有几人,不知如何遇了云蔚然,竟崇拜的五体投地。蔚然虽然为人深沉凝重,而见了萧芷芬,大有欧美英雄膜拜美人之风,既服芷芬之才,又敬芷芬之貌,云、萧二人的交情竟在乃姊之上。不过男女之际,形迹不同罢了。

  如今萧芷芬听说云友梅死了,已甚伤心,又加上云蔚然病重,更是着急,再见了友梅信上之言,愈觉进退维谷。心上想若是友梅病重,自然是要亲自去看他的,如今偏是文伯病重,若说去看他呢,男女之嫌,是不可不避的,若说不去呢,何以对得住友梅临终的遗托?况且自己也不能放心。文伯的景况际遇,是万分艰窘的,自己不去,还有哪个去管他的病呢?踌躇了半日,最后还是决定去罢,终不能负死友之托。遂出来对杜少和道:“我决定明天到美国去,你还有别的事没有?”杜少和道:“你怎么又要到美国去?莫非要去看云文伯的病么?”芷芬两颊微微的一红道:“不是为文伯的病,实在为的是友梅临终那封信上再三叫我到美国去一次,我不能负死友之托,所以一定要走一趟的。”少和道:“原来如此,我本来还要到日本去,到美国是要经日本过的,我们同走行不行?”芷芬道:“很好。我还有事要料理料理,明天再会罢。”少和告别回客栈去。芷芬走到采兰房中,说明缘故,又写了一信寄到家中,说明不得不去的情形,并请程夫人汇洋到美国去。次日仍旧带一婢一仆到美国去了。奇巧这日华涧泉同孟亚卿来会他,章宅的管门人弄不清楚,说是一大早到日本去了,弄得二人扫兴而回。

  再说华涧泉既不遇萧芷芬,心中觉得错过了这人,甚是可惜,后来打听着芷芬在美国,他就至至诚诚的写了一封信,寄到美国,请芷芬入晓光会,帮助会长改良会中的事情。数月后接到芷芬回信,无非是谦逊的话,末了说自己一时不能回国,另荐一位贤才自代,定比自己高出万倍云云。华涧泉接到此信,马上加了一封信,寄与会长,好让会长去聘请名贤。自家同了亚卿,又到天津调查去了。在下如今且将华涧泉等丢开,要叙说晓光会了。

  却说晓光会的事务所,设在上海大马路,本会的总机关在徐家汇。会长姓孟,名宏仁,字迪民,江西九江府彭泽县人氏。自幼受家庭教育,为人和蔼可亲,中学极好,只惜不懂洋文。迪民却不以此为憾,每对人说:“女子不识洋文,很不要紧,既不充当翻译,又不在外部做官,何必一定要懂洋文?我见有些人,洋文虽好,国文反倒不通。既做中国人,就该先通中国文,再学洋文。至于女子,在家庭的时候多,出外的时领少,所交的朋友也是本国人多,外国人少,所以我说洋文门,不必尽人而学,亦不必以不懂洋文为耻。洋文譬如专门学,中学则为普通学,专门学固不必尽人皆能,而普通学则人人不可少。欧美各国,人人由普通而入专门,从未听说习专门而不入普通者。今我国的人,动不动就说学洋文,自己也不想想,中国文到底若何?总是样样喜学外国人,既是喜学外国人,何不学外国人的好处呢?试问外国人,有懂得中国文字,而不懂他本国文字的没有?即此一端,就是我国人不如人处,亦是我国人忘本的病根。况且现在有志之士,常将各国国粹,各种政治民情,翻为中国文,以飨我国学者,我们只要懂得国文,就可饱飨各国之学,又何必一定要学洋文呢?我斗胆说一句话,不到外洋留学及游历,可以不必一定学洋文,就是学洋文,也要通晓中国文,方算全才。”宏仁这篇议论,据著书人看起来,甚是正当,而听者大都不以为然,亦可见世人好虚文不求实用了。

  迪民之父,名厚镛,号仲容,是个清高之士。他兄弟二人,仲容行二。仲容之兄,名厚钧,号伯容,善于理财。孟家本有巨万家私,再加伯容这样会理财,真是蒸蒸日上,驾乎陶朱猗顿之上,为中国之大资本家。伯容不但善理财,而且为人古道热肠,遇有公益的事,无不赞成,学问虽不及仲容,性情却比仲容豪爽。兄弟二人,十分友爱,志向却迥然不同。仲容喜闲居养性,游山玩水,诗酒为生。伯容则一味经商开矿,广为居积,然伯容之广为居积,并非守财虏之比。他说:“人要办公益之事,必先有资本,乃可任所欲为。我每见人开办一事,未曾下手先愁没经费,后来筹了经费,也是东抽捐西募化,如同乞丐一般。何况中国的百姓,已是穷到极处了,哪里还经得起加捐?虽说加捐是加在商家,那商家的钱,还不是出在乡民身上吗?那般抽捐办事的人真是拿了人家的钱,博自己的名誉,这种事我是不以为然的。还有一层,果然办事的那班人实心实意的办事,虽说是拿人家钱,博自己名誉,到底地方也受着他的公益,不为无功之人。然而这班人,没一个不是中饱,抽捐抽出来的钱,都是望各人衣袋里放。你说这班人,可恨不可恨?我虽不敢说热心,将来我如办起事来,必不肯累着别人。”人家听了他的话,也有佩服的,也有批评的,伯容既存了个办事必先筹经费的心,就格外讲求实业,预备后来办事的地位。只可惜他理财虽有余,办地方公益事,却不足,又无子女,不能承他的志,岂不是件大憾事吗?伯容却不以此为意,盖他心中早已看中了一人了。你道这人是谁?就是他侄女孟迪民。他见迪民自幼有爱物之心,好学不倦,志向宏远,一味爱人利物,不同凡女,专爱衣裳首饰的可比。及稍长,就想到各处演说,挽救女子的黑暗,伯容大加赞许,并与他经费,叫他在上海开个会。迪民既有他伯父接济经费,越发扩张起来,建造会屋,分设会所,聘请会员,这就是晓光会发起的原因。

  伯容见迪民克承己志,喜欢的了不得,就向仲容要了迪民,作为己女,并立下遗嘱,将来他身后所有的遗产,均由迪民承受,听迪民随便作何善举,他人不得阻挠。仲容同伯容本极友爱,今哥哥要他个把女儿,哪有不答应之理?不过见他哥哥要将所有遗产都给迪民,此事仲容不大以为然。仲容也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,他为的是迪民年纪尚幼,一旦承受巨万产业,恐怕立志不坚,弄出别样不法事情来。遂对伯容说明自己意见,劝伯容时常到上海调查调查,多聘几位名师,匡正匡正迪民。伯容也以为然,遂将夫人接到上海住在四马路,迪民却在徐家汇建造了许多洋房,预备开女学堂等之用。天下事只要有志总可成功。何况孟迪民立志既坚经费又足,这晓光会哪有不发达的理?不到几年,成效卓著,带着开的女学堂也很完美。迪民并不即此自足,还是日夜请求推广,期使尽善尽美。一面分遣会员,到各省演说,并考察女子的黑暗,报告总会。但是有一件事,为迪民的不足处,著书人也不能替他隐讳。且贤者之过,如日月之食,也用不着著书人为之隐讳。迪民的为人,无一件不好,只是过于仁慈,凡事有点优柔寡断,只能思贤若渴,不能疾恶如仇。晓光会中的会员,贤者固然不少,不肖者亦不乏其人。所以晓光会不能臻于至善至美,亦是这个缘故。

  一日孟迪民正在事务所同会员商议会中事务,外间走进一个女仆,送上一封信来,迪民接来一看,只见旁边写着采蘩自山东寄,拆开一看,内里说的话,是萧芷芬在演说场中那回事,并言芷芬如何有才,实为生平所未遇过之人物,诚为女界中豪杰,请将芷芬聘入会中的这些话。迪民看完,遂递给会员看,迪民道:“涧泉总算是我们会中的忠臣了,自己被人家驳了个不亦乐乎,还这样的拼命荐他,足见涧泉肯虚心下问,不蔽贤才,我们会中,如果个个人都像涧泉似的,我们这会还怕不发达吗?”各会员听了,一声也不响。停了半晌,有一个会员姓张,名振亚的道:“会长既赏识华涧泉,为什么又派他出去?”迪民道:“我正为敬重他,才托他出去,若是别人,遇着萧芷芬这样驳他,恨尚恨不了,还肯这样拼命的相荐引吗?”张振亚道:“会长只要肯出重聘,怕请不着贤才?”迪民道:“只要有才有德,能够替我改良会务,这是办公益的要点,也是我们会中的大事,我何敢爱惜薪聘?只是这样贤才,到哪里去请呢?”回头对一个书记道:“你停歇就替我寄封回信与涧泉,叫他设法将萧芷芬请来才好。”张振亚等迪民同书记说完,又接着上文说道:“要请贤才,也不是什么大难事。我想古人有什么参谋,现在各省督抚,都有什么顾问官,我想我们这会,也是大大的一个团体,将来还要布满中国,这参谋顾问官是不可少的。”迪民道:“社会中请参谋顾问官,我倒不曾听见过。”座上一个会员姓金名新的道:“会长这句话,未免有些奴隶性了。为什么一定要人家做过,我们才敢做?就不兴我们发起,创始吗?作兴我们会中今日请了顾问官同参谋,别个会中也学着我们,请顾问官同参谋,岂不是我们又发起创始了一件新名称吗?”张振亚道:“好呀。这话才算新呢,不愧是我们会员说出来的话。”迪民道:“会员也是一样,为什么一定要改作参谋同顾问官呢?”振亚道:“会员这名称嫌普通点,恐怕贤才不肯容易屈就。取顾问官同参谋这名称是特别优待的意思,不屈为会员,而尊为顾问官同参谋,以示优异。”迪民道:“照此说来,会员不就成了卑贱的了吗?怎么使得?岂是我立会的本意?我这会是靠着会员办事的,不是靠着顾问官同参谋办事的,我会中的宗旨本是一律平等,照你这样说来,那不分出阶级来了?万万使不得。”张振亚笑道:“会长又迂执了。我说的话,并不是卑视会员,若说是卑视会员,我自己也是会员,那不是连我也卑视了吗?警如各督抚有顾问官,另外还有幕府,并不因为了顾问官,幕府就变为下贱,顾间官自顾问官,幕府自幕府各人办各人的事业,各人有各人的身分,互相敬重,各不相凌。我说我们会中的顾问官,就是这个样子。不但不是卑视会员,并且可以鼓励会员。人人见会长这般爱才敬贤,谁不发奋求学,以博顾问官同参谋之荣称?”迪民道:“事是没有什么不行,只是人才难。”张振亚道:“会长如果真要聘请名贤,我倒………”说到这里不说了。迪民道:“怎么不说了?想是你有认识的人。”振亚道:“是的。”迪民道:““既有熟人,为什么不说出名姓来?”振亚道:“我起先想一个人来,后来我想着他必不肯就,所以我又不说了。”迪民道:“不管他肯不肯,我们去请请看再说。”张振亚道:“也好,他姓木名本时,是杭州人。从幼在香港,现在听说在什么女学堂里做总教。这人的本事同学问,我的才学短,也不敢形容他。总之他如果肯来做个参谋或顾问官,那就是我们会中的造化。”迪民道:“你替我写封介绍书,替我劝驾,他若肯俯就,即汇二千元纸币去,作为聘金。”振亚连忙答应了凡个“是”。振亚出去后,迪民又对书记道:“涧泉的回信,你就写罢。”书记答应一声。迪民清理了几件应该办的事,方才回到徐家汇。

  原来迪民虽是热心肠,却喜冷地方,他事务总所设在上海,他居住的地方,仍在乡间。一则喜其雅静,一则宜于生,以此女学堂也是设在徐家汇。迪民隔一两日到上海去回。他的住屋同女学堂总事务所,以及他伯父那里,都设有电话箱,寻常有事,即可由电话传达,虽说住在乡间,与住在上海无别。

  迪民自总事务所回来之后,过了十来日,张振亚到徐家汇来见迪民,说木本时答应了。他说本来是没有工夫的,因为佩服会长热心,才肯应允了。请问会长几时汇洋钱过去?迪民道:“我写个条子,你拿到帐房去,取二千元纸币来。”又道:“叫人请书记来。”即有一个女仆答应一声,出去了。不一时迪民的条子写好了,交与振亚,恰好书记也来了。迪民招呼书记坐下,然后对书记道:“张振亚说木本时已经答应肯来了,我请你替我写封信,并关书请帖,你写好就交与振亚,让他寄去罢。”书记道:“知道了。还有别的信没有?”迪民想了想,又说了几封应该写的信。

  过了数月,那木本时还不曾到,迪民等的有点不耐烦了。这时是初夏天气,鸟语花香,迪民无事,叫丫头将洋琴搬到碧桃花下,按着音拍弹了一首送春归,再想弹第二调时,仆人拿上几封信来,迪民叫他放在桌上,仍然慢慢的弹琴。弹毕之后,方取各信来看,看见末了是华涧泉的信,遂先拆开来看。见里面还有一封,是萧芷芬寄一封与华涧泉的,细细看了一遍,口中连说:“我真忘了。我怎么连这人也忘了?真是糊涂万状,这是我生平的益友,怎么也忘了这人?必须我亲自去访他,我明日就去罢。”旁边一人道:“会长这样躬自深责,到底为的是谁?还要亲自去访他?”迪民正在自言自语,不提防旁边有人,倒吃了一惊。

  欲知旁边这人是谁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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