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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孟宏仁量宏不惩恶 夏智民无智受欺凌

  话说张寿安出了栈房,坐上东洋车,如飞的回到家中,见颜孝贞一人在家中,忙问他:“田蓉生呢?”孝贞道:“昨日会中差人来请他回去了。”张寿安道:“什么事回去了?”孝贞道:听说是会长叫他回去,现在料必在总事务所,也未可知。你一早回来,想是有点机会了么?”寿安道:“岂但机会而已,统共被我晓得了。”孝贞笑道:“真个吗?”寿安道:“我怕诳你。”遂将昨夜如何长短,一一说知。孝贞道:“这事还了得?怎么好呢?”寿安道:“还是去寻蓉生,叫他通知会长。如何办法,会长自有成见,用不着我们着急。木本时要待半月后才行事呢,忙什么?你预备早饭来,我们吃了一同去找田蓉生罢。”孝贞答应了,叫娘姨端整早饭吃了,孝贞又换了一套衣裙,整理了头发,这才一同出门。来到晓光会的总事务所,见是一所高大新建的洋房,投了名刺,管门人接了进去,二三分钟后出来一个家人,领他们夫妇二人进去。过了一个院子,从回廊过去,有三间有楼的洋式房子,家人领到东边一间,内中出来一人,迎到里面坐下。那人约有六十余岁,貌甚慈祥。张寿安请教他的尊姓台甫,回说“姓管,名次鹤,号仲年”。张寿安道:“兄弟同内人是来拜访田蓉生小姐,不知道在贵总所不在?”管仲年道:“来的正好。再迟一刻,就要回总会去了。”张寿安道:“请老先生派一人领我们进去。”管仲年就叫了同进来的那个家人领了寿安夫妇二人进去。这个总事务所,颜孝贞是来过两回,张寿安却是初次识荆。走了几个湾,约有几十间房子,想都是些办事室、会客室之类。末了再进一门,是一个四方大草场,居中一所三层楼的洋房,院中细细茸茸纤草,半黄半绿竹篱,篱上的女萝花,间有一二朵鲜红可爱。洋房周围,是种的半抱粗的梧桐树,现在正值黄叶飘零,枯枝掩映的时候,阶前各色的菊花,异香扑鼻。家人进去说了一声,然后领到西首一间客室,田蓉生接了出来,让二人坐下。田蓉生道:“姊姊同姊丈今日光临,是为我托的那事不是?”颜孝贞道:“是的。”蓉生道:“请到楼上去罢。”领着二人上了楼,到朝南的一间书室中,让二人坐下。颜孝贞虽来过两次,这间书室却没有到过。见室中陈设精雅,有两付对联屏画,都是孟迪民的款,想来是迪民的书室了。女仆送上茶点来,蓉生吩咐女仆下楼去,无人呼唤,不许擅自上来。张寿安请蓉生将门关上再谈,蓉生道:“不必,关了门人家倒可在外面窃听,不如开着门,有人来我们一望就看见,反倒可以秘密些。”蓉生问道:“姊丈所担任的事,有了眉目了吗?”颜孝贞走近蓉生身边,低低的替寿安述了一遍,内中有遗漏的话,寿安又补说了几句。蓉生听完,吃了一惊道:“我疑心他不端,也还不曾料他这样凶险,此事怎么办法好呢?”寿安道:“你应该见见会长,问会长怎么办法就是了。”蓉生道:“事情真不凑巧,会长今早回江西去了,若是打电报去叫,恐怕有些泄漏机关,若是专人去,又恐来不及。”寿安道:“好在他们还在半月后才行事,江西并非远路,附轮船去,不多几日也可以回来了。还有一说,他们是要讹诈会长,如今会长不在这里,他们必不肯轻易动手,你大可放心去。”蓉生道:“不错,但我去,木本时一定要起疑心了。何以呢?会长为的要回去,才叫我回到总会去,我忽然的赶到江西,木本时怎么不起疑心呢?”寿安道:“叫谁去好呢。”蓉生道:“会中会员虽说不少,几个热心的君子,都被会长派到外省去了。现在会中所有的会员,我都有点不大放心。我想最好莫如姊丈替我走一趟,我既放心,会中也不致动人疑心,不知道姐丈肯不肯?”寿安道:“我是极肯的。但会长没有见过我,他怎肯轻易听信我的话?”蓉生想了一想道:“我写一封信,姊丈带去,会长是认得我的笔迹的,那时见了我的亲笔信,他没有不相信的。”寿安道:“很好。会长住在江西哪一府,哪一县,什么地名,请一一告诉我。”蓉生随手写了一张条子,递给寿安。寿安接来一看,乃是江西九江府彭泽县,五柳街,松菊巷,孟宅孟四小姐。寿安将字条放在小手折中,插入衣袋里。蓉生道:“我写信须详详细细的叙说一番,恐要一二小时的功夫,你们二位在这密室中耽搁久了,怕招人动疑,我们既然办事,不可拘此小节,我斗胆要下逐客令,请你们先回去罢,我写好信,亲自送来,再回总会去,二位以为如何?”寿安道:“很是,我们就回去罢。”

  蓉生送二人至院外而回,仍到迪民书室中坐下,将这事详详细细的写了一封密信,封好信皮,放在自己衣袋中,方才摇铃叫女仆,传家人驾马车。蓉生上车后,吩咐车夫先到法大马路张寿安家。及车到张寿安家,蓉生扣开门,一直进去。将信交给张寿安,另外一张一百元的银票做路用。张寿安不肯受,蓉生道:“姊丈为本会办事,哪好叫姊丈自出路费?千万不必客气,我们一同办事,样样都像这么客气,那就难了。”张寿安只得受了银票,放好信,仍回新鼎升栈,自栈而往江西。如此则面面圆到,无人疑心矣。蓉生辞出张家,上车回到总会,照常办事。过了三日,木本时回来了,到会长这边来过一次,探知会长不在会中,就不再过来了。每日也到张振亚那边走走,蓉生这里木本时也常过来,样子虽仍傲慢,神气却和平好些。蓉生外面也是照常,暗中时时留心。又过了三四日,果然有两个男子来寻木本时,说是木本时的哥哥同兄弟,每日必来一二次,三人甚是亲热,真像嫡亲兄妹姊弟一般,说的话也是些家常琐事,令人真是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。如是者又七八日,蓉生很着急了,怕迪民没有来,他们就动手怎么好?蓉生之崇拜迪民,如同瞻望泰山一样,只要迪民一到,他就万事放心,胆子立刻大起来。如今迪民还是不到,真是着急到尽头,又不敢现于辞色,怕木本时知道。这两日蓉生就如热锅上蚂蚁一样,坐立不安。

  一日正在房中发急,忽见一人影进来,心想莫非迪民回来了?一回头果真是迪民,不觉一跃而起道:“你来了吗?”迪民道:“你要仔细点。”蓉生方知自家过于流露了。迪民道:“我即刻才到的,一路有点不大舒服,想到左近走走,吸点新鲜空气。因为没有伴,想来寻你同去走走,你肯不肯?”蓉生道:“怎么一到就不舒服,依我说外面风太大,恐怕要受寒,还是请一个医生来看看的好。”迪民笑道:“你不要多管,我的病我自家知道,快点同我去罢。”蓉生只得陪了迪民一同出去,然心中总不以为然。

  出了会门,约摸走出有二里路光景,一片原野,有些农人收稻,还有些小孩子在地上竞走。迪民拣了一块干净无人的地方,同蓉生立在一棵大冬青树下,迪民对蓉生道:“那事情我已晓得了。这两日他的动静若何?”蓉生这才明白迪民要到外面来的原由,并非真是有病,方把心放下。回道:“他的举动,同张寿安听见的话,一丝不改。前日有两个男子来寻他。”将木本时日来的行为,—一对迪民报告了。迪民道:“这事的办法,我已想好了。木本时所想的无非是钱,况且也是被人逼出来做这事的,我想送他四千金,将他辞去就是了。倒是那张入党票,不可不弄了来,恐他再拿去倾陷别人,真是不了的事。”蓉生听了这话,跳起来道:“我托人费了无数的心才访出来,你倒这样做好人,我不答应。你说木本时是被人逼着做这事的,我更不服了,这个毒主意,是木本时出的,算起来是木本时为首,那两个人为从,怎么说是被人逼着做的?”迪民道:“凡事总须追源,那两人不来逼他要钱,他还不至如此。他被人一逼,心术一险,才想这个计策,所以我说他是被人逼出来的。这也是中国女子的黑暗。木本时如果受过教育,他就不肯做此事了。我们正宜怜悯他,不可同他一般见识。如果将他送官查办,他的把柄全在我们手中,我们自然打赢官司,然而木本时的脑袋,怕保不住了,就是保住了脑袋,已是身败名裂,还好做人吗?试问你我那时,心里过得去过不去?如今我给他四千金,但事不可不说明,我要设法将他的入党票弄了来,当面将事说明。给他四千金,叫他离开会地。羞恶之心,人人有的。木本时或者因我一席话,羞极而悟,将来改邪归正,化为善人,也未可知。”蓉生道:“他不羞极而恨极,又将如何?或者还想报复,又怎么样?”迪民道:“只好随他了。若说报复的话,我行我素,随他怎样报复,天下事哪里虑得许多?”蓉生起先不服,后来经迪民解释半日,方无话说。二人仍旧一同回来,迪民又到木本时房中坐了一刻,谈了些闲天,木本时说他的哥哥同兄弟来了,迪民也随意应酬了几句,告辞回去不提。

  木本时自从迪民来了之后,常到迪民房中闲谈。一日到蓉生房中去谈心,恰值蓉生不在房中,随意坐了一坐就出来了。走到外面立了一回,又到迪民房中去。迪民也不在房中,木本时坐在迪民常坐的椅子上,顺手拿迪民桌上的书信来看看,将要放还原处,忽然壁上一声响动,走出一个人来,擘手一把捏住他的手,将一个信封夺下。木本时一个不提防,吓得手足无措,再抬头看那人时,正好不是别人,就是日日会面的会长孟迪民。木本时想要逃时,被迪民一把拉住道:“你不要走,我要同你说话。”外面又来一人,正是田蓉生。木本时知道事已被人察觉,把柄已在人手,恨不得生个翅膀,飞逃出去才好。又见迪民叫人去请了一人进来。

  木本时进房来时,房中并无迪民在房,若果有迪民在房,这么大的一个人,木本时还看不见么?怎么后来迪民又在木本时背后壁上跳了出来?难道孟迪民是像壁虱似的,攒在壁缝中么?也觉太不像了。内中却有个缘故,孟迪民住房,本是套三间,靠里面这间是迪民的浴室,匠人建造时,巴结生意,做的格外精巧,所有的房门,做的同墙壁一般。这间的天井,也另外隔开,从外面看,只知道是两间,就是到了房中,若浴室的房门不开,也只当两间。迪民于这间密室,本不避人,无耐木本时平日心粗气傲,凡事不肯留心,所以不知道有这间密室。今天迪民就是躲在这浴室中。若说迪民躲在浴室中,也不是一次了,今天方才侦探着,夺了木本时的入党票。蓉生也拿了入党票来了,蓉生却没有密室,是躲在床背后的,待木本时出房到迪民这里来时,蓉生便自床背后出来,拣着入党票,拿到迪民这边来,恰好木本时的事发觉。迪民叫女仆请进来的男子,也不是别人,就是张寿安。迪民回来时,就请他来住在会中,预备木本时的事情发觉时,叫他做个证人,此时也来到了。迪民道:“木姑娘,你我无仇,你何必要倾陷我?何况这等事,也不是你我闺女家所宜做的,我也不忍说你。你从此以后,必须洗心为善,方算我们做人的道理。我如今送你四千金,你除给那两人三千金外,还余千金,留你自用。这两张入党票,留在我这里,我自有处置。”又请张寿安将如何侦探木本时的情节,一对木本时说了。迪民令人将木本时的行李送了出去。田蓉生要木本时写张伏辩,迪民尚不肯,无奈蓉生一定要写,只好写了一张,木本时此时真是没本事了,由人怎样就怎样。迪民甚是怜悯他,然亦莫如之何。

  木本时满面羞惭的拿了四张一千元的钞票想出去,蓉生道:“木本时是张振亚荐来的,必须叫张振亚,同木本时接接头,再让木本时去。”迪民叫人去请了张振亚来,不到十分钟,振亚来了,见木本时垂头丧气的在那里,不觉大为吃惊。蓉生对振亚道:“请你来看看,你荐的天下第一的奇才。”迪民遂将木本时的事,约略说了一遍。田蓉生道:“会长不但不办他,还给他四千金,只叫他写了一张伏辩,你也应该签个名,木本时是你保荐的。”振亚哑口无言,只得签了字,方令木本时自去。张寿安见事情已了,也到外面去了。迪民道:“振亚,你说他如何有名誉,怎么他这样行为?”田蓉生道:“振亚一定与木本时同谋的,会长也不能不办他。”振亚急的指天誓日说:“真个不知道。”迪民道:“你可不必发急,我既肯放去木本时,还办你吗?但你这个荐引非人的处分,不能辞脱。你既做了本会会员,应该替本会爱惜名誉,怎么荐这样人来?几乎将本会的名誉败坏你手。像这等事,真真出人意表,一之已甚,岂可再乎?我若仍旧留你在此,何以安服本会人心?万一有人效尤,本会的名誉还可问吗?如今我只好将你辞出本会了。你的薪金,除今年照数送你外,另外再送你明年一年的薪水,你尽明年一年之长,总可寻着别的事业。你尽一月之内,在别处租定房子,搬了出去。”张振亚一句话也不敢说,歇了半日出去了。

  孟迪民对蓉生道:“此事多亏了你同寿安君。你呢,我也不必说谢你的话,只是张寿安那里,我怎样谢法才好?”蓉生道:“你谢他钱,他一定不受,我想他家中景况也不甚好,一个报馆访事员,一年进项也有限,他夫人现在虽在女小学堂做教习,听说今年要生产,将来有了小孩,就不便做教习,添了一人吃用,倒少了一人挣钱,他夫妇现在也很记挂这件事。如果令伯父那里要添人,你替他说一声,寿安为人很靠得住。令伯父如教他在哪个厂中管管帐,他一定感激不尽了。”迪民道:“这个包在我身上。但这一点点事,就算报酬他吗?”

  当晚无话。次日蓉生一早起来,见女仆拿进一张本会事务所发来的传单,上写“本会特别会议,望诸会员于上午十句钟同莅议事厅”。蓉生想今天是什么事呢?到了九点多钟,便到议事厅,见上海分会及总事务所的会员,本总会的会员,都已齐集了。到十句钟,会长来了。大家立起致敬,会长也回敬了。执事人摇过铃,会长上台说开会的宗旨及所议的事。蓉生听了吃惊起来,原来今天所议的非别事,乃是会长要立蓉生为副会长的事。蓉生此时弄得辞又不好,受又不好,真是左右为难。会长又说昨日木本时的事,全亏田蓉生,不然将全体受其影响。随命书记将田蓉生如何托人侦探,木本时如何设毒谋的事,一一报告大家。诸会员听到木本时设谋害人的这一节,莫不愤怒。书记报告完了,会长道:“田蓉生有如此热心,应立为本会副会长。”问众意如何,诸会员皆举手赞成。又向田蓉生致贺,把个田蓉生羞得两颊通红。但此羞,比昨日木本时、张振亚的羞,却大不同了。会长又说道:“今日的会议,是本会决议会。立副会长的正式会,尚须再迟几日,广请来宾,再开正式大会。”又另外提议了几件本会应议的事,方才摇铃闭会。

  蓉生回到自家房中,换了衣服,一直来到迪民房中。见迪民坐在摇椅上看报,蓉生道:“会长,你真太捉弄我了。”迪民笑道:“立你做副会长,倒不好吗?”蓉生道: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?我若早知道了,抵死也不肯听你开这个会。弄得我今天如同受缚一样,浑身不得动。”迪民道:“你不曾做过副会长,今天听见要做副会长了,不晓得是立着做,或是坐着做,所以弄得浑身不得动。”蓉生道:“你挖苦我吗?我是做书记做惯了,这个副会长我不曾做,我真没有这个才干。做副会长是要担责任的,我担任不起。你要立副会长,立别人罢,千万求你不要点着我。”迪民道:“你不必谦逊。我是一片诚心,你再要辞,那就不像你待我的心了。我还有事同你说,你且请坐下。”蓉生坐下道:“什么事?”迪民道:“我这回回家,并未办完事,就被你叫了来了。我想现在事定了,我还想回去一趟。这里的事,要托你这个副会长了。”蓉生道:“怎么刚来又要回去?你府上又不用你管家,你回去看过就是了,又回去做什么?”迪民道:“你哪里知道?我回去岂是为了家中要用我管家才回去么?我是为了我的二家姊被姊丈凌虐,要回去看看他。”蓉生道:“原来如此,是我失言了。令姊被令姊丈凌虐,你须设个法,叫令姊丈不敢凌虐才好。”迪民道:“仔细详情,我还不大了了,待我看过他后,再作道理。若是家君不肯说什么话,我也不能说什么。”蓉生道:“话虽如此,我总不服。为什么我们女于就该被男子欺侮?总要设个法,抵制他们男子才好。迪民道:“那末你自家要留心点,将来嫁个厉害姊丈,就是抵制恐怕不是容易的。”蓉生道:“你又说这个话了。我是立定主意不嫁人的。我没有弟兄姊妹,只我一人,我若嫁了,谁侍奉老母?何况天下最无良心的是男子,我是立誓不上这个当的。你的令姊丈,就是无良心的一分子,令姊既被令姊丈凌虐,你虽不知其详,大略你总晓得点,你何妨同我说说看,不然我实在气闷的慌。”迪民道:“我今回并未到二家姊那里,所以不知道。只听得家母说,二家姊喜欢一个丫头,那丫头听说相貌很美丽,二家姊也真可笑,自家不是男子,偏好色。他见这丫头美丽,遂宠爱非常,朝暮的叫他妆饰,如同栽花一般,留着悦目,并不叫他做事。谁知被二姊丈看中了,暗中勾上。不多时被二家姊知道了。想必吵了一阵,二姊丈索性说穿,硬收为妾。那个丫头听说做了偏房后,很不知恩,反倒挑唆二姊丈欺侮二家姊。至于详情如何,我也不大了了。”蓉生道:“这位令姊,是叫智民的不是?”迪民道:“是的。”蓉生道:“令姊没有信来吗?”迪民道:“二家姊识字而不能书,写信要仰仗人家,现在既与二姊丈不对,所以有一月没有来过信了。”蓉生道:“伯母为什么不接令姊回家住住?”迪民道:“打发人去接过,二家姊不肯来。二家姊性子不好,他不肯回家,大约是要同二姊丈决个高下。但男子有了妾,还顾什么正妻?我怕两下闹翻,二家姊一定要气坏,所以要赶回去劝劝他。”蓉生道:“伯母为什么不去看看令姊?”迪民道:“家母体弱多病,怕烦,所以不曾去。”蓉生道;“伯父为什么不去责备令姊丈几句?”迪民笑道:“你又来了。岳丈怎么好责备女婿?何况家君是高远之人,哪管这些儿女琐事?二姊丈又是个专讲自由不服理的,就是责备也无用,倒弄的翁婿翻了脸,仍旧无济于事,何犯着呢?”蓉生道:“你去又怎样办法?”迪民道:“我去看事行事,能劝解总是劝二家姊忍耐几分,夫妻仍归和平。果真二姊丈一味蛮横,并非二家姊有过,我也不能轻放过他。随二姊丈怎样自由,这事我要干预的。”蓉生道:“你几时动身?”迪民道:“我打算明天动身。无论事情若何,我一月后,总回来的。高剑尘前时说因为生病没来,我前几次看他时,与他坚约,叫他十月里务必来。如今我又不能不回去,果剑尘来时,托你务必替我接待他。剑尘是个高雅人,虽极热心,外面却很冷淡,你不要看轻了他。”蓉生道:“什么话,你当我没有眼睛,连剑尘也看不起了?我最佩服是剑尘,你不知道吗?别人说剑尘高傲乖僻,我看却不然,他真是君子人,不肯随众浮沉,所以不欢喜他的多,欢喜他的少。”迪民道:“不错,你的鉴别很精明。我去了,会中有你照应,我是很放心的。若有难办的事,剑尘来了,可问剑尘。”

  二人又谈了一回天。次日一早,迪民就往江西,到他二姊家去了。
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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